厨房砂煲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普通人家此时都吃完晚饭了。
穿着中式马甲搭着寿字纽扣的桃姐正在看火,是赤小豆沙葛煲鲫鱼汤的香味。
“大小姐,汤快好了。按规矩,装好送去老爷那边,留下半煲自己喝。”
鲫鱼是她起早去市场买的,其他的都是莫家大女儿包办,那层鲫鱼里的黑膜她用手指撕下,还要注意不要破了鲫鱼的胆,否则洗得再干净都有苦味。
“好的。”
“我装好汤就出门了,您记得锁门。”
这份殷勤保持了这么多年,可老爷子的眼珠子还是放在两个儿子身上。桃姐拿保温壶盛好了汤,细心滤过夹杂着鱼骨的碎肉。
莫少娴看着电脑,不发言语。负责财务工作久了,人会越发地谨慎,对数字敏感。况且人们都以为她是会计,殊不知她是从计算机系毕业的,进去莫氏后,给女人安排的岗位无非就是“影后”(复印文件)的秘书,或者是面对账本的。
她特别留意到部门里漂亮的小秘书,和那个白衬衣的姓萧的男人聊得特别多。
2个月前,财务部反馈说公司有一笔资金被划走,而且是市场部走紧急流程,就是说部门总监特批的。(待补充)
必须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件事,她咬咬牙,拨打了电话。
“喂,我是少娴,有件事想和你说。”
“唔,比较急。和我弟弟有关的。是这样,我要自首。”
这几天,他适应了香岛的夏天,与内地的热天不同,这里是湿热夹着海风。
在北环警署的会议室内。
经济犯罪搜查科的汪督察率先公布了手上的数据,“我们接到的市民的举报,有地下庄家做局,向社会募集闲散资金炒海外的期货。而负责散布消息的个人中介从中抽佣的,这些中介是没有金融投资的资质。”
“他们是怎样操作的呢?”
“这种投资行为不受法律管制,属于地下资金池,向散客收取100%的押金,就是专业术语说的保证金,但是可以双向投资,就是可以买升也可以买跌。一旦外围崩盘,来不及补仓,中介也会跑路。这些散客的钱就收不回来。”
“我说明一下,由于交易存在杠杆,赢输都是有10-20倍的差价。所以巨利下非常吸引。”经济犯罪部门的人员说道。
“刺激好比坐过山车”听众有人吹了下口哨。
投屏出现数个男子的铅笔画描象,“这个人是佘广明,花名蛇仔明,有黑社会案底,现在是任职私人司机。他受雇于一个男人,我们掌握的线索是,这个雇主很可能是个股坛老手,习惯狙击散户。当这个雇主提供内幕信息后,由佘广明逐级分销这些期货购买的份额。最顶层的人抽佣最多,成金字塔分层阶级。”
“就是说,这个股坛老手有可能是幕后大庄家。”北环警署的高级警官大陆发问。
昏迷的会议室内,有人敲门,一份情报被递进来,汪督察皱着眉头,借着投影仪的光线阅读,然后说到,“这个人的行踪我们密切关注着,有国际刑警的信息,他很可能和人体器官走私有关,他做发家的钱并不干净。”
“这个可能是幕后庄家的人名字叫苏丞贵,现在是莫氏集团董事长莫天踱的私人顾问,所以人力资源系统里没有他的简历或信息。我们都是在杂志上看到他陪伴莫天踱出席一些公益活动,社交聚会,才按图索引找到他和莫氏的关系。”
“这些事情和莫家三少爷就是莫赞臣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莫家大女儿莫少娴站出来承认,是她在11号晚上到莫赞臣就是她弟弟的家里,因为争执把莫赞臣推下楼。”
“她现在被关押起来,证词很流畅,人的状态也算精神,是不多见的很冷静的杀人犯。”
大陆看向萧战,他惯常地十指双扣,食指轮流摸索着指关节,眼神深沉,大陆知道,他是对莫少娴的供词感到怀疑。
6号审讯室里,一个女人低着头。看到萧战进来时,她的目光诧异了一下,往门口多看了几眼,似乎在期盼什么人,然后又低头。
她只是消瘦了一些,侧分短发刚好盖住了左边脸稍显突出的颧骨,目光沉静。资料显示,她从计算机系毕业,性格务实,只有少数老员工知道,公司创建的时候,客户管理系统都是由她设计的。
尽管大女儿承认了谋杀,但是莫家还是派家佣送来衣服和食物,莫少娴的精神尚好。
“能谈谈你在11号晚上做了些什么吗?”
“我已经和警官复述过很多次了。”
“在下不是警官,你大可多说一次的。”他笑容可掬“毕竟我是私家侦探。”
这个强辩的逻辑似乎让人无法反驳,女人眯着眼,从肩膀上摘下一根线头,“那天晚上,9点钟,我去到阿臣的公寓里,我一直不喜欢他,结怨很久,所以就把他推下楼。”
她机械地重复这些话。
“就是说晚上的时候,你去了一个不亲近的三弟家里?”
“我煲了汤,本来按习惯送去爸爸家里,那天我爸爸身体不舒服先睡下,工人告诉我,医生嘱咐他少喝汤,因为最近查出三脂高,要吃降解血脂的药。所以我就想把汤带过去给三弟的家里。”
公寓停车场的监控确实拍到了她拿着东西上楼。
“长姊为母,照顾弟弟天经地义。”
“你被拘留的这几天,莫家除了派律师,以及送衣服的佣人过来,没有人来看过你的。”
对面的女人肩膀一抖,这句话还是对她很刺激的。
“莫家的人对你是不关心的,你的行为是在替谁顶罪?”
“人是我推下去的,我已经认罪。”
“说说你的作案过程。”
“我从阳台把喝醉了的莫赞臣推下去。”
“莫赞臣身高近190,有健身习惯,体重160斤,你是怎样推得动的?”
“萧Sir,不,萧先生,莫赞臣那天喝多了,摊在沙发上,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开发项目上意见有分歧,我素来看不惯他,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就把他搬到阳台推下去。”
女人的语气冷静,“至于我怎样抬起他,那是因为阳台上有个吊环,我先把绳子套上去,另外一段捆住他的身体,然后拉动绳子。”
“过程中,他没有挣扎吗?”
“他喝得那么醉,猪一样沉。为了搬动他我的右肩还差点脱臼了。”她指着肩膀,衣服下贴着铁打膏药贴。
“证供显示,你是十点5分左右到他的家里。”
监控里确实查到她上电梯。
那么说,这属于临时起意的杀人,但双方素有恩怨。
“为什么他一个人喝得这么醉,现场还有其他人吗?”
女人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球快速一转“他有饮酒的习惯。我来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这点犹豫,萧战并没有看漏。“那他的电脑呢?在你来的时候,电脑里面能打开吗?
“我没有弄过那个。”
“但是键盘上扫到了你的指纹。”
对方显然被问到了。
“里面有什么内容。”
“这个跟案件无关吧,再说我也没有碰过电脑。”
“莫女士您确实是个计算机系的人才,我们修复了莫赞臣的手机,在他坠楼前,他登陆了电脑端的MSN系统,尽管手机信箱无法看到内容,但是电脑端是同步接收了信息。”
莫少娴瞳孔睁大,萧战故意不看她继续说“而莫的电脑上,显示文件有近期被删除的痕迹。”
“莫家三少爷的死,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其实这只是萧战心中的推断,但是他的侦讯技巧是快打猛攻,捕捉到嫌疑人的漏洞就抓住不放。
“随便你怎么说。”女人的脸上神色镇定,而且不是强装的,“私人物品不属于你们搜查范围内,莫先生的办公电脑存放了很多公司资料,我们的律师已经申请禁止令。”
如果是受害人家属提出禁止搜查,这倒是可行。涉案人决定封案,莫家财大气粗,与政府官员密切往来,是可以影响到警署的查案。
“不,你在引导案件,作为一个普通的凶杀案去结案。事实上,我们查到大量证据,莫赞臣可能与非法炒期货的事情有关,换言之,是普通市民都可能因此上当受骗,损失金钱,所以大家都在关注这个案件。”
女人脸上的表情像是暗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蹙起眉,狠狠道“总之,这个案件和你无关了。”
阳光直射下,树干上的一个蚁洞边缘,不少蚂蚁进进出出,有的沿着固定路线把食物搬进来,有的蚂蚁把虫卵扛着一蠕一动地运送出来。
这是蚂蚁在搬家吧。看守室光线亮堂,阳光穿透女人的侧脸,萧战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树上,这些人如蚂蚁一样来来往往,是谁在搬空莫氏集团?
这晚,月色昏暗,云层浓厚。
码头,远处停着几艘快艇。
一个男人焦急地等待着。终于开来一辆车,走下来一个长风衣的人影。
“阿大,你终于出现了。”
“给你的,拿好。”
“那阿华,阿昌他们呢?”男人想到自己的几个手下,尤其一起干这票生意的两个兄弟,犹自放心不下。
“形势这么危急,没心思想其他人了。你拿着这些钱,快点逃去台湾,警方那边由我来搞定。”
风衣男人的脸上,男人接过一个运动帆布包,借着月色拉开拉链,里面塞满了一沓沓的新钞,脆脆的纸币用橡皮筋捆成“C”字型。里面足足有十万。
“这些钱都够我过下半辈子,但是大佬你怎么办,现在风头火势,不要在香岛待下去了,我们一起坐快艇走吧。”
“你是想说我和你一起走,偷渡过台湾,过着过街老鼠不见天日的日子?”风衣男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很快那些警察会查到上门,我们设私局,倒卖期货的事情就会暴露,会坐牢的啊。”
“那只是你吧,阿明。”苏丞贵目露凶光,那是男人从来没见过的恶狼一般的眼神。
佘广明他扒开帆布背包,里面的纸币是连号的!
“你想嫁祸给我!”
“别忘你才是经手人,一级级分销期货下去,北环、氹仔那么多人跳楼,都是听了你那帮兄弟的内幕料。”
“是你做地下庄家,再骗那些贪心的人入局买期货的,你那些内幕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佘广明愤怒地喊。
“我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聪明人动口,蠢笨人动手。”
这下佘广明才明白,他和一帮兄弟做了金融期货倒卖,而这个只是出主意放消息的男人却安寝无忧地躲在幕后。
“可惜你知道了咖啡豆期货会跌,也没钱补仓了。”
“为...什么,我当你是兄弟。”
话音刚落,佘广明觉得腹部一阵温热,子弹穿透了他的内脏。
“到咸水海找你两个契兄弟吧。你的僵尸户口,我就帮你封存了。”说罢,趁着对方身体一软,风衣男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向对方。
一个浪花抛起,一具重物就这样沉没在夜色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