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浅笑一个人躺在独居的卧室里,突然醒过来了,眼泪婆娑,湿了她美好的侧脸。是什么样的梦啊?这样的撕心裂肺无法挣脱?浅笑她不知道吧?或许是知道却依然装作不知道了。
窗外的风轻轻地吹着,这秋已然深了。她拿起电话,不知道是拨通了谁的号码,或者根本就没有拨通的,她就那么自顾自地对着电话,莫名其妙的说,“我好想你……”然后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感觉心好痛,好痛,是什么在刺着她的心呢?是什么叫她如此痛苦呢?她大概已经忘了吧?或许她真的应该忘了啊!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撩乱她的发丝,轻轻柔柔的,这感觉,好生熟悉,就像是在某个时候拥有过的呢。为何却忘了?是真的忘了么?还是想要忘了?她就这样沉沁在自己凌乱的思绪里,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出口,模糊中,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起身,来到了窗前。
窗外是一轮明月,月光下这个城市朦朦胧胧的,就像她的记忆一般。
“那,浅笑,要是你走过来了,我就娶你喔……”那是谁的声音啊,那么亲切,字字句句都说到浅笑的心里。那个叫做孙皓的男人,在唐浅笑迷迷糊糊的生命里,烙下的印记,怕是来生来世也无法忘记了吧?
他说,浅笑,你是我的天使。他说浅笑,此生我便只拥有你一个女子已足矣。他说,浅笑,要是我能不那么爱你该多好啊……
为什么,时隔多年,这些话才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呢?若是能一开始就这样子安安静静的听他说话那该多好啊。可是生命的河啊,趟过去了,谁又还能回得去呢?
本以为不会再想起,本以为时间真的可以让她真正的渐渐学会忘记,只是有些东西,烙在生命的记忆里的印记,哪是那么容易擦去的啊?
后来的唐浅笑时常会想,若是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不用那么倔强,我们都不用那么鲁莽,或许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改变的吧?比如一场爱恋,比如一个誓言,再比如一个生命的逝去……
因着这清冷的月光,她终于渐渐地平和下来了。是有多久了呢?多久没再这样放肆任性的哭了。从他说,你要更勇敢的那一天起,从他说用你的眼替我看着这个世界的那天起,浅笑就这样子慢慢地变得坚强起来了,不再撕心裂肺的哭,不再无理取闹。总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好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个体。他说了,她是他生命的延续,她要替他去看这个世界,好也罢坏也罢,她答应他的事从来没有做到过的,所以这一次要一并完成了,不能食言啊。不然,叫他在世界的那一头情何以堪。
她拿出乔依然留给她的地址,那是上海的某个街区,在那儿,乔依然说过,他说:“唐浅笑,我等你。”就像七年前孙皓曾经说过的那样,他说:“唐浅笑,我等你。”
那是久违的感觉,那是无法复制也无法忘记的深爱。
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肯在自己弥留之际将她放飞啊?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在病榻前挣扎着,却对彼岸的她说,要安心,会一直等着的。
她是做不到的,她那么脆弱自私的灵魂,怎么可以等?
她跟他说过的,她说:“孙皓,若是我们有一个人要先死,那么我希望是我自己,因为我忍受不了一个人绝望地思念着另一个已经消失的人的日子,我做不到的……”而如今,她却又是怎么做到了,七年了,她早已忘记这七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抱着悔恨,抱着思念和绝望,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为了逃避思念的痛苦,她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无限而又紧张的工作中去,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毫不停歇。然后,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成为了一名业内有名的高级心理咨询师。而他,也正如他自己曾经给她的许诺一样:“我是你生命的绿灯,一直给你放行,放你走更远,看你飞更高……”是啊,他用他的生命给她放行,有生之年,他除了爱她疼她,放任她,似乎已找不到更大的乐趣了吧。
可是她忘了,他也会累,也会需要停靠,可是她飞得太远了,也太高了。终于他再也等不了了。
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呢?当十六岁的他在长长的回廊尽头看到她是,生命的全部都已经被交付。只是,那时的她,那么小那么傻,还什么都不懂得。她仇视他,连同他的父母亲一起,她恨他们,深入骨髓。因为是他们无视她的感受,自私的行为自私的爱恋,她不过是这一切的牺牲品。当她的母亲临死之前把自己交给那一家人时,她就发誓,要以这罪恶之躯去复仇。是的,复仇,向这一切复仇。
童年的日子伤痕累累。有时候她在想,母亲当年为什么要那么不耻呢?为什么还要在犯错之后把她生下来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吗?她实在觉得可笑,一个大学生,和有妇之夫的婚外情,原本就是让人不耻的,这也算爱情?简直是笑话啊。
而现在,她似乎忽然懂得了当时母亲的执着,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要有多勇敢才敢为那年轻的不耻的爱情买单?她想起父亲看她的眼,穿过岁月的河,像是在看另一个女人,他说,浅笑,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相信,但是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的,我是多么爱你的母亲,有多么爱。
她曾经嘲笑过的那个男人,那个原本该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好想念他,就像想念她的他一样,如此想念。
她把父亲继母,还有继母那个孩子,孙皓,一起列入复仇的名单中。她恨他们,没有来由的恨,仿佛与生俱来。
只是,直到后来,直到她想好好爱那个叫孙皓的男人时,她才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她原本以为是父亲与继母的骨肉的男人,竟然和她没有一丝血缘关系。他就这样被她莫名其妙的仇恨着,报复着,在她十二岁以后的日子里,一直到她二十四岁学成归来。十二年,一个轮回的时间,他用来爱她,而她却用来恨他了。这难道不是上帝的玩笑么?可是,她竟然会以为是来得及的。
其实幸福,没有那么奢侈,但是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只是年少轻狂的年纪里,我们往往会任性的去伤害身边所有爱着自己抑或被自己爱着的人。没来由的不安和自私叛逆,迷失我们最初的路。等慢慢清晰的懂得了,才发现有些事有些人,在当初是不必那么迂回曲折的,若是,我们一开始就懂得的话。
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唐浅笑用力握着乔依然留下的那张纸条,死死的拽着它,就像握住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