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个20多岁男孩真正的梦想应该是当球员,成为游戏玩家或是匡扶武林正道。如果他天天操心金钱,婚姻,不动产之类的,那这个孩子,多半是脑子坏掉了。”
至少我哥哥是这样认为的。
圣诞节刚结束,正是这座北方城市最冷的时候,想着下午跟刚确认关系不久的男朋友约会,所以上午就很早去了医院,医院外面很冷,患者们呼出的水汽肉眼可见,朦胧的雾气笼罩在住院部的玻璃上,一切都是看不清的样子。刚进病房,就闻到了劣质香烟燃烧出的焦油味,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关上门,冲着床上的人喊:“陈澈!你要是再偷着在病房抽烟,我把你脱光了扔外面,让别人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别装睡了,起来!把你藏得烟拿出来!”
哥哥今年26,马上就27岁了,他确实称不上是一位“称职”的哥哥。他看起来不算成熟,皮肤保养的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27了还没结婚,要不然生病住院了也轮不到我来照顾,他前段时间在病房里抽烟,触发了烟雾报警器,护士来的时候要求他强制灭烟,他大声咆哮道:“对对对,我就听专家的吧。”有一次,他又偷着开始抽烟 ,护士见他不知悔改,就报告了护士长,护士长一来病房就给了他一巴掌:“陈澈,你再糟蹋你的身体,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哥哥从那至今,再也没抽过烟,本以为他是个知错能改的人,实际上是那护士跟他说:“你以后再不听话,我就告诉你妈。”还和以前一样,最害怕母亲的责怪。
哥哥对那护士说:“你还真像个小男子。”(上学时,对于爱向老师打小报告同学我们统称为小男子。)
他从枕头下拿出了半包烟,看了我一眼说:“如此精致的妆容,跟刚刚进门咆哮的,不像是一个人呀。”
我没应他话,一边翻着他的住院记录一边像个长辈似的跟他说:“哥,别再偷着抽烟了,我看这个症状挺严重的,妈妈和我都希望你好,怎么感觉你处处为难自己和我们呢。”
“好,知道了。我看外面阳光好像很温暖的样子,中午的时候,你推我出去走走吧,小男子今下午才值班。”
窗外的梧桐上还残留着几片没被风吹散的叶子,像条破碎的围巾。他看着窗外,下意识地用右手捻了一捻那条拉文克劳的围巾,我咳嗽了一声回答道:“好,出去逛逛。”
二
一直觉得,北方的冬天有数不尽的阴冷,只需要一点阳光就足以让人享用好久。我推着他走在医院中,他话很多,问我下午是什么安排,我问男朋友为人怎么样,对我好吗?我都一一回答他了,他手里一直搓着那条拉文克劳的围巾,手背上的针眼让人多的让人有点心疼,那条围巾,记得他说过是去年跟那女孩去环球影城一起买的。
“这条围巾对你很重要吗哥?”
“还好吧,就觉得好看。”
“记得你最喜欢卢娜的,以前你说你最不喜欢《凤凰社》这一部,就因为有卢娜,你才看了12遍。”
“哈哈,你还记得。”
我推着他走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就找了处僻静的地方陪他坐着,记得上次兄妹俩这样并排坐,还是当学生时。临近毕业,正值假期,他和几个朋友约好自驾游去新疆,要是说岁月如金,那段时间可能是我最有钱的日子,那时可以看见在华北平原从未见过的星星,看不进尽头的草原慢慢和天空连城一条线。记得那晚喝了好多酒,跟他说了好多话,他不过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开始跟我勾勒起以后公司的规划,说着说着就不记得怎样睡着了。
第二天在午后昏睡中醒来,躺在草坪上看云卷云舒,享受着风吹绿浪,出了头痛之外,一切都好不自在。
我现在看着旁边这个男人,像是正在经历叛逆期的孩子,谈过一个女孩不错,病的时候还帮忙来照顾,后来他把姑娘气走了。母亲在医院忙的没日没夜,偶尔闲暇下来去病房看他都不在,只有护士说不配合治疗的时候母子俩才能真正的见上一面。总觉得他总是在可以逃避或摧毁着某些东西。
想来平时和他交流最多的,应该是手边那条拉文克劳围巾和那个值班的小男子护士了吧
三
北方冬日的阳光细碎短暂,不一会儿就有点冷了,送他回病房时嘱咐他一定要配合治疗,他默默点了点头说:“认识你和母亲父亲,这是我最幸运的事,你就让我走吧。”
我这段时间习惯了他这种神经质,没在说什么,就离开了。走出大厅时候,远远看见了那个“小男子”护士,细细看她那张脸像简单素描的梅花,额角上两三根吹散的短发是风中的花蕊。
“好久不见,小男…小南丁格尔小姐。”
“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寒暄了几句,我们在大厅的角落谈起了我哥,护士谈起前几天值夜班的时候,常看见他披着那条围巾望着窗外,我走近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淡淡的谈起了自己。
他说他平时最害怕护士长的责怪,怕护士长失望,所以从来也不敢让她知道自己抽烟。他说之前遇见了一个女孩,是最憧憬与她走向未来的。他说他作为哥哥,一直陪你的时间很少。
他现在病痛的状态让他很难忍受,他渴望回到之前那种活跃的生活里去,他说他从小就在努力学习,并不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是扮演一个年少有成的老板和未来好丈夫角色。
他明白抽烟和不配合打针会引起母亲责怪,他想这样让母亲放弃他。
他渴望那段感情,他把那条拉文克劳围巾看的那么重,怕自己身体不允许,因为他爱她,所以怕她错付了人。
他明白陪我的时间少,这段时间,兄妹俩相处时间多了起来。
他好像把所有担心的事情,过程好坏的都完成了,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他那句:“认识你和母亲父亲,这是我最幸运的事,你就让我走吧。”
我想明白后,拉着护士去了跑进了病房,看见他躺在床上,我用力把他拉了起来,大声咆哮到:“别把拉文克劳的智慧用在这上面,你永远也不能走。”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