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50了,始终找不到一份和自己的专业契合的工作,老刘痛定思痛,决定迈过人生的那道屏障,在靠近火车站的闹市口盘下了一间咖啡小店。说是咖啡店,其实就是个临时建筑,类似于国内的报刊亭。他的作息时间也因为这个小生意而彻底改变,早上4点起床,一直忙到下午4点,然后收摊。
King Square算是这座南方小城最为繁华的交通枢纽了,从早上5点就有赶早班的大批蓝领工人,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不加糖和牛奶的黑咖啡卖得尤其好。接着,便是各式各样的上班族,咖啡的种类也变得丰富起来。
老刘喜欢钻研文史,也在昆士兰大学拿到了近代亚洲发展史的博士学位,但是这个专业一毕业,他就开始失业。生性厚道老实的他,除了有些招架不住太太的抱怨,倒也没觉得人生有什么压抑。一边四处打工,一边继续他的研究,大半辈子竟然迅速走过,他成了安享澳洲平民生活的一份子。
但是,如今的他却变得有些焦虑,除了生活习惯的巨大改变,自己身处的环境变化也让他颇有感触。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悠闲自得,挣钱或许不多,却懂得享受生活。可如今,每天从他手上接过咖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很多和现在的他一样,都一副度日艰难的样子。
这还不算什么,从入春以来,小咖啡店背身的街心公园,在靠着后门的地方,入住了一名流浪汉。一天清晨,打着哈欠的老刘就要走到后门时,在昏暗的路灯下,差点被躺在睡袋里的男人吓出心脏病,第一时间,他竟然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流浪汉蓬乱的长发和胡须,看不出来具体的年龄,但最多也就是40岁。典型的西人,体格魁伟,一件完全看不出来颜色的牛仔外套,一个破破烂烂的拉杆箱和一个大铺盖卷,这便是他所有的家当。
在澳洲生活了快20年,老刘很少见到流浪汉,尤其是他所居住的这座南方小城,这多少让他有些担心。可是,那男人的生活极其规律,随着太阳升起,他就起床,把自己的行李藏在茂盛的草丛里,便消失了,一直到中午才回来,往往带回来一个三明治,有时还有瓶可乐。
和店里打工的学生妹小夏商量了一下,老刘给警察局挂了个电话。他偷偷看到了来巡查的警察,也看到了他和那流浪汉的对话,只可惜警察走了,流浪汉还在。
不想招惹是非的老刘只好默许了流浪汉的存在,他尽量避免与其面对面,有那么一点儿担心,怕流浪汉知道是他报的警。
没几天,小夏神秘兮兮地告诉老刘,那个流浪汉曾经帮她搬运过垃圾。每个星期三,是市政收垃圾的日子,下班前,需要把垃圾桶推到街沿处。那一天下午,小夏有个学校的补习,匆忙间出错,撞翻了垃圾桶,垃圾掉了一地。就在小夏忙手忙脚时,流浪汉二话没说,麻利地帮她拾掇起所有的垃圾。第二天早上,小夏惊讶地发现,被咖啡液弄脏的路面竟然被清洗干净,在流浪汉的小窝一旁,晾着一大块依旧潮湿的粗棉布。
老刘坐不住了,看向后门口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他时不时地看手表,让一旁忙碌的小夏也有些紧张。中午12点刚过,流浪汉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披萨盒子,今天居然换了午餐。
“快,把这杯咖啡送过去。”老刘急急忙忙地按下咖啡机的按钮,冒着香气的哥伦比亚咖啡从机器里流出。想了一下,老刘倒进去一些打好的低脂牛奶,盖上盖子,又抓起两支糖包。
流浪汉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微笑着的中国女孩儿,他挠了挠自己的脖颈,突然咧嘴笑了。“你们不打算赶我走了?”一边问,一边接过了咖啡。
小夏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率。还没来得及想好回答的话,对方居然把右手在外套上蹭了蹭,很正式地伸出手来。“我叫瑞恩,谢谢你送的咖啡。”握住他温暖有力的大手,小夏心里豁然开朗,两个人相视而笑。
“来,瑞恩。请你喝杯咖啡……”那之后,每天一杯咖啡成了老刘或是小夏和流浪汉瑞恩打招呼的方式,后者总是伸出干净的大手,一边紧紧握住,一边接过咖啡。忙着经营生意的老刘,很少和瑞恩闲聊,后者也还是该消失就消失,并没有打扰到什么。
但是,每周三的垃圾桶都是瑞恩帮忙放置,以前时不时散落在咖啡店四周街面上的零碎垃圾也都不见了踪影。老刘没问过,瑞恩也没提起过,一杯咖啡的交集已经足够。
夏天很快到了,瑞恩还穿着他那件牛仔外套,偶尔的中午,他会只剩下一件圆领衫,同样是破旧到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但后背一行字“That's why I am here!”让老刘有些琢磨。
又是一个普通的清晨,日光还很昏暗,老刘一个人正在弯腰擦拭着咖啡机下面的柜子,“啪”的一声脆响吓了他一跳。刚刚站起身来,一个黑影便凑到了眼前,不只是黑影,还有一把尖刀。那刀在路灯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就抵在老刘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