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全面振兴与乡村部分消亡
“乡愁”难忘,那是因为早年成长的故土记忆难以割舍;之所以是“乡愁”而非“乡乐”,那是因为传统乡村封闭落后穷困而不得不舍。现代城里人会去寻找“农家乐”的别样体验,但有谁愿意生活在“乡愁”之中？“乡愁”只能记忆而不可复归,否则就是文明倒退。
传统乡村的基本特征是农业人口高度分散,适合于自给自足的传统家庭式小农经济。由于生产要素不易聚集,基础设施枉费投资,社会分工流程太长,巿场交易成本巨大,根本无法适应完全市场化的细密分工的工业社会。
现代化进程就是工业化进程,工业化进程就是城镇化进程,即人口集中化进程。这意味着大量乡村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乃至消亡,人口高度集中于城镇,以满足不断增长的第二第三产业劳动力需求,并根本改变因人口分散于乡村而使社会交易总成本高企和社会分工低效率的的状况。中国之所以还不算真正的现代化国家,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农业人口仍然太多,乡村仍然太多,而城镇人口占比仍然不足。
现代化包括农业的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就是农业的工业化,即用工业的规模机械方式来改造农业。现代化将使少数乡村人口就足以通过集约科技农业为庞大城镇人口提供食物,遗留的少数乡村将因稀缺而走向富裕。这就是全世界工业化的必由之路,从无任何例外。没有大量乡村的衰败消亡,今日之世界就不会有任何一个发达国家,中国也根本不可能逆世界潮流而独创另一种保留乡村规模的现代化模式。尽管信息化的后工业时代可能支持生产要素的分布式聚集,但人口相对集中总是不可逆的大趋势。
部分传统乡村将可因工业化而振兴,而违背现代化规律和宏观经济规律,企图用人的关于“乡愁”的诗意梦想而达成所谓“全面振兴乡村”,那是极为愚蠢的;如果成为基本国策,就将严重迟滞中国方兴未艾的现代化进程,是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反动。那些鼓吹“第二次上山下乡”和鼓动人员回归乡村的言论,让资源分散于广大农村,是误国误民之道,令人极为忧虑。
一定数量的乡村必会振兴,但“全面振兴乡村”含义不确,而有关部门对乡村振兴的阐释令人疑惑。有志青年下乡创业,从事现代农业和非农产业,那是时代需要的好事;但时代大趋势必然是农田集约由少数人经营,多数年轻人将向城镇集中,成为市民和城镇就业者。人才下乡发展现代农业,而现代农业就会挤出多余人口,使乡村数量缩减,这本身就是“全面振兴乡村”的悖论。政府的责任是为农村进城务工人员提供公平的市民待遇,让他们扎根城镇为社会创造更多财富,而不是迫使他们回归故土去“全面振兴乡村”。
一定会有人偷换概念抬杠辩解说:振兴乡村不等于都要搞农业。脱离农业还叫什么“乡村”?还怎么“记住乡愁”?还有什么“乡村振兴”?脱离农业,人口必然要集中,村落必然会衰败,还怎么“全面振兴”?当一个乡村的产出可抵十个乡村时,为什么还需要振兴十个乡村?搞农业观光旅游倒是好办法,既“记得住乡愁”,又无需人口集中;但只可能因此振兴极少数乡村。
对鸡鸣狗吠稻香酒浑的传统田园乡村可以怀恋,可以梦游,可以记述于文学,可以吟诗作画,但不可以据以引申出重大国策,那将会为逆工业化逆城市化而浪费巨额社会资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