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已备好了酒,是给外婆捎的,满满三大箱,可够她喝一阵子。外婆是喜爱喝酒的,已是高龄,自然不管不劝,吃喝全是福气。
前阵子跟妈妈说过,这边超市有个米,好吃又不贵,所以答应了要顺便带一袋子回去。
今天是中秋,便是回去的日子,虽然离的不远,可是城里和镇上,终究差着距离,倒不全是路程上的,更多的是两代人的间隔。
初秋的雨水让人眷恋,早上就起的晚了,匆忙洗漱完毕,就带着老婆儿子出门回家。到楼下车库搬了那三箱酒装在车后备箱里,对了,还要去下超市买米,丝苗米。雨淅淅沥沥,倒不是太大,雨刮器不快的节奏,就把车前窗刷的干干净净。老婆说,“今天上午上面应该有空位,你就把车停上面,我跟儿子就不下去了,留车里等你,反正就买个米也快。”我说好。等到了超市,发现上面车位已满,只能去地下车库了,我说“这大早上的还下着雨,竟然车就停满了”,结果开到地下车库也是满满腾腾了,还好地下车库还是挺大的,找了个位置停下就一起去超市了。不得了,到了超市真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这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今天可是中秋节呢,大家都在置办过节的用品,吃的,喝的。于是打称排队,付款排队。装满了后备箱,我们也正式向着家里出发了。
出城的第一个红绿灯就在很远的地方停下来了,前面是车队的长龙,每个车都瞪着两个红红的眼睛,这时候雨也大起来了,忽闪忽闪的红色就更加朦胧,每隔几分钟,前面的几双红红的眼睛就眨巴眨巴的,长龙也就短了几十米。过两个这样的红绿灯,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平时这些时间,都可以到家里了。看来大家也都差不多,都赶着中秋回家聚聚,平时也是不怎么着家的,因为平时这条路可空旷的很。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也顺利到镇上了,开进老小区的小路,爸爸早撑着把伞等在路口,我摇下车门叫了声爸,就继续往前往家门口开去,后视镜里看见老爸所剩不多的几根头发也没全都盖在头顶,有些白的和黑白相间的稍长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又被雨打湿了耷拉在两侧。我停下车,我爸来喊嘟嘟,笑的合不拢嘴,大概是太想念孙子了。我打开后备箱,用尽量快的速度把米和酒往家里搬,因为爸爸已经过来帮忙搬了,我搬的快一点,他就会少轮到一趟,我叫他不要搬,他是会装听不见的。
一进家门,大方桌上已经是满满一桌子菜,除了虾和饭圆、猪舌头,都是些配好的小炒,还是生的。而我爸妈跟外婆已经左一句右一句的逗着嘟嘟玩了。我跑去厨房看看,两个电饭锅插着,一个是米饭,一个闻着香味应该是前几天电话里说过的甲鱼。煤气灶上两个炒锅也都小火炖着,一个是红烧蹄子和酱煨蛋,一个是芋头炖羊眼豆,左边还放着个盘子,里面是切好的腰花和一个鸡蛋,是嘟嘟最爱吃的腰花汤的配菜。这时候我妈也进厨房来看菜,把锅掀起来用筷子插蹄子,看看酥没酥。我就跟我妈说,这么多菜怎么吃的完嘛。我妈就领着我来到客厅,蹲下来掀开一个钢盅锅子,清香扑面而来,原来是一个炖鸡,又从边上的茶几上把一盘生汉(油炸肉饼子)拿到厨房,准备回锅炸热了给我们当小食吃。“我也说这么多吃不完,你爸这个人买起菜来有点荡的,等等么又要说花了几百块钱了。”我妈一边把酱煨蛋盛出来一边抱怨着。我把酱煨蛋端到方桌上摆下了,我妈又从碗柜里拿个盘子把蹄子盛出来,我接手端去方桌上挪个位置放下来,我妈拿个小刀给我,叫我试试是不是入味了,我就像割羊腿那样一片片的切下来,外面皮是黑了,里面肉还是白的,我尝了一块说,“里面味道还没进去。我妈端着个小洋铁盆子放在放桌上,里面是红烧栗子,“蹄子太大了,等下蘸着汤吃么好了,昨天晚上就烧了,烧不进去了。”
这时候,嘟嘟从放着电视机的书桌里翻出来一个笔袋,那个每次来都会翻出来的笔袋,拖着他爷爷跟他画画,一老一小,已经坐在床边画上了。那个笔袋里都是年代久远的彩色铅笔,都是我小时候用过的,有些时间太久有些干硬,不用力已经很难在纸上画出线条,画不出的,嘟嘟就叫爷爷用小刀削,他以为画不出就是没了,需要削。
没一会儿,舅舅来了,舅舅烧菜是拿手的,那些桌上配好的小炒就是为舅舅的手艺准备的,随着小炒一个个的出锅,客厅的味道越来越浓,大家也都从各个房间把方凳子搬出来围着方桌放好,六双筷子也都散在桌子上,又搬了个太师椅朝北放了,拿一个能在太师椅上放下的小长凳垒好,见嘟嘟在房间里玩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把大家喊吃饭当一回事,我只有喊声:“来,大家干杯,果粒橙就不要给嘟嘟喝了。”那小屁孩听到果粒橙就屁颠屁颠的跑出来要妈妈抱了坐那个小长凳上。拿起手里的杯子就要干杯。一会儿喊着奶奶坐下,一会儿喊爷爷来,我们让他每个长辈都叫一声,才肯给他喝,他急着个性子忙的不行,又不敢违了我们的意怕喝不到果粒橙,只得等我们一个个把酒都倒好了,他才喊出那个干杯,然后火急火燎的一饮而尽,吧唧着嘴巴一副满足。爸,妈,舅舅,外婆笑的前俯后仰,说他有趣,大好佬。我爸就一个劲的喊我们吃菜吃菜,我老婆说,“这跟过年菜一样多啦。”
大家都用力姆娘姆娘,吧唧吧唧。间或点评下菜肴,无非是好吃啦,咸啦,淡啦或者这个新鲜云云。我爸说哪个菜吃不掉的等下带点回去,我妈就会说现在吃不掉,晚上还要吃的。酒足饭饱的时候,除了几个小炒消灭的差不多,甲鱼腰子也所剩无几,其他都跟刚上菜时候一样多,甚至鸡肉啊,饭圆啊,鱼啊什么的,因为放不下都没端上来。真的是“跟过年菜一样多呢”。
这时候已经快两点了,老婆带着儿子去房间里午觉,外婆在外面房间也和衣睡下,舅舅去店里了,我也有点困,吃的也太多就在外婆床上躺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听见我爸从外面回来,我妈正问我爸去哪儿了,我爸说,去棋牌室打了个盹。啊,是呢,把睡觉地方都占了呢。我似醒非醒的想起来叫我妈来躺会儿,结果我爸跟我妈在厨房已经又忙活上了,原来已经四点多了。
雨越来越大了。
外婆起来看倚天屠龙记,嘟嘟也起来了,从外婆那儿抢了遥控器乱按,没一会儿转到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就认真的看起来。舅舅来了,表妹也来了,表妹一来就来掐嘟嘟的脸要她叫姑姑,嘟嘟就赶紧往妈妈那里跑,喊着不要不要。这孩子是受不了被欺负的,只能坑蒙拐骗。表妹看嘟嘟不叫她,去拿了些礼盒进来,月饼和叫花鸡。我爸拎着东西,就问,“自己花钱买的啊,没必要的啊。”表妹就答,“送的。”我们大概给长辈带些东西,通常都会这么答,要么别人送的,要么单位发的。又要孝敬,又不乱花钱,他们才会开心。
舅舅妈妈忙活了一阵,就又跟中午一样,摆好了阵仗,准备开吃了。桌子上有些中午吃剩的大盆变了小碗,蹄子也都切成片了,多了中午没吃的整鱼,整鸡,还有几个新鲜小炒,其中一个是青椒虾仁炒腰花。看来回家吃饭,腰花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嘟嘟从小最喜欢吃腰花,而我实在不会弄,所以每次回来,腰花是必点菜。要回来的前一天嘟嘟会跟奶奶视频,奶奶会问,想吃什么,嘟嘟就会两眼放光又很发嗲的说:“要吃腰子!”
晚上大家比中午吃的更少,虽然吃的时间更长,因为中午已经满负荷超载。大家更多聊些家常,却常常又觉得话题对不上,说些自己的事情,就问些一样的你们那边怎么样,虽是一家人,聊起来却是你们我们的,聊的时候没感觉到什么,事后想起来却总是戚戚。跟表妹聊着买房子的事情,大人们就催着快点买,你们一起买啊,买近一点。我爸妈退休了,舅舅年纪也大了又是一个人也不怎么想开店了吧,大概在城里买房子,然后大人也跟着去买房子,这样以后都在城里大家就会有个照应了。外婆反正跟我舅跟我妈,也能一起接过去了。然后又说起一个朋友是今天一大早来镇上接他爸妈去城里过中秋,我爸就说,早上还见你朋友他爸爸在菜场买菜呢,是来镇上过节吧,我说那在镇上买菜方便嘛,买了带过去烧,我爸就附和说也对。想起以前跟老爸吵架吵的那么凶,那时候经常在一起就总是矛盾重重,而现在想想却感觉怎么都是吵不起来的。
距离和时间真的是太好的稀释剂。距离一远,时间一长,什么都是都慢慢的化开了,淡到像是没有过。
雨更大了。
而我们也不得不踏上回“家”的路了,嘟嘟也嚷着要回城里了。
虽然下着大雨,一路上的车开的都挺快的,比白天雨没那么大的时候开的还要快。雨刮器最快档也来不及把连绵不断落下来的雨水拨开,大灯射出去的光线也是歪歪扭扭,透着一个个发散的光晕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我小心地驾驶着车子,尽量不快不慢,这种天气,快了容易追尾,慢了容易被追尾。而大多数车还是有点急着回去的,因为加塞的并不在少数。在一个大桥上就开始堵车了,我说:“来的时候赶上都下去过中秋,回去也赶上都吃完晚饭回城去的,这下有的堵了。”车子亦步亦趋,慢慢挪移着,过了两个红绿灯就显得顺畅些了,结果没开多久,又堵上了。跟着前边车慢慢挪动,看到车龙中间有几个人打着伞,果然有追尾,又至向前,一个警车停在前面,呼啸的警灯格外亮眼,穿着带荧光雨衣的交警正在雨中拍照,原来又有事故。
看来那心急的车多半是回“家”心切。
一路平安,回到城里住的地方,对了,后备箱里还有一大箱子东西和一大袋子粽子呢。嘟嘟早餐喜欢吃粽子,每次回去,我妈总会包上几十个粽子让我们带回来,那大箱子里面下面一层是苹果,上面一层是葡萄,生汉,炸花生,还有鲜肉月饼。
今天是中秋节呢!只是少了明月作伴。
我抱着箱子,“走,回去吃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