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城市的夜色有再多的霓虹闪烁,依然遮挡不住一层层疲惫。我又一次离开家,走到火车站广场,一阵优美的歌声传来,丝丝润润,不久就看到两个人跪在地上乞讨,话筒放在嘴边,感觉应该是假唱。没有很在意,疾步离开。
到了进站口,紧邻栅栏,一个大哥守着一个烧饼炉子,睡意朦胧。已经是凌晨的时间,有些饿,买了三个烧饼,大哥的媳妇走过来,说:“刚才有个人给了那唱歌的50块钱,哎呀,这弄个话筒怼嘴上,别管是不是他唱的,这来钱多快..."。大哥并没有说话,用油乎乎的手。找给我五块钱。我验了票进了站,撕下一块烧饼,吃了起来。还是老味道,最怀念的甜香。不觉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一次吃烧饼的记忆。
那一年,我大概是小学二年级,快到过年的时候,一场大雪,路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父亲还在外地打工,这几天就要回来了。我已经放了寒假,早早地母亲把家里种的白菜装了满满一架车子,我们这所谓的架车子就是两轮平板车,前面有个绳套用来背在肩上。天还没亮,母亲抓了两只大公鸡装进了尼龙袋,系住口子,也放在车子上。母亲喊上我一起去赶集,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无论母亲到哪里,总是带上我。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白茫茫的路面被车轮压出两道车辙,母亲用力拉着车子,我扶着车旁边,不用推。我们要尽快赶到集上,这样才能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菜才能好卖一些,虽然早起有些寒冷,但是能和母亲一起上街,是一件充满期待的事情。
我们终于来到一座大桥,这个地方因为有一座大桥所以地名就叫大桥,现在想起来多少有些无厘头。天色大亮,因为到了大桥,距离集上已经很近了,母亲松了一口气,停下来歇了一会。然后突然发现车子上装有两只公鸡的尼龙袋不见了。我记不得当时母亲有没有责骂我,现在想来应该是会被责骂,因为母亲一直都是一个疼爱孩子但脾气火爆的人。母亲赶快原路返回,留我在大桥边看着车子,还好在半路发现了丢在路中央的尼龙袋,也许是天色尚早,无人经过,也许是路人没人能想到一个白色尼龙袋能有什么宝贝。好在两只公鸡失而复得,我们继续赶路,到了集上,买东西的人一个也没有,但是卖东西的已经占满了集市道路的两旁,我们找到一个角落,把车子停好。
我们先把两只鸡送到鸡行卖了,然后回来卖白菜去了,白菜的价格是八分钱一斤,我们的白菜很敦实,所以不断有人光顾,有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黑瘦,说:"你这白菜根子太大了,压秤,能不能削掉?"我妈说:“我们没带刀,你要是要,一会给你除点秤也行。”那人什么也没说,走了。一会又过来了,原来他去商店买了一把小刀,然后在那挑拣大颗的白菜,开始进行削根,扒掉白菜的外层,一颗大白菜在他手中迅速瘦身。我妈说:“叶子都是好的,你不能扒掉这么多,不然我们不卖了”。那人继续进行着自己手头的伙计,心满意足的挑拣好白菜,我妈称了重量,我给计算出钱数,八分钱一斤,一袋子白菜只几块钱,那人非要少个零头,我妈执拗不过,最后那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穿着一件灰色大棉袄,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来到我们的车子旁,一直站着不说话,停了一会,有人来买白菜,挑拣拔下来的叶子掉到地上,那老太太立刻去捡。母亲和我都注意到了她,等买白菜的走了。母亲帮忙把地上的叶子给她捡起来,然后和她闲聊,问她要这菜叶子干嘛?老太太开始露出悲戚的表情,说:"哎呀,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母亲仿佛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立刻从车子里弄了一些新鲜的菜叶给她,又挑了两颗小一点的白菜送给她,老太太死活不要,不断在重复:"你们能卖钱的我不要,我不要,这叶子就很好了"。最后在母亲一再的坚持,老太太装了一包菜叶子,拿着一颗白菜,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等到白菜终于快卖完了,我才注意到隔着一个摊位,有一个泥巴糊的灶台,上面煮着热腾腾的丸子汤,几枝干枯的茴香杆也随着汤的沸腾在摇晃。灶台旁边还有一个烧饼炉子,母亲带我去买了一碗丸子汤,五毛钱,然后五毛钱买了三个烧饼,让我坐在那里吃,我让母亲吃,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几口汤,然后去了我们的摊位,留我在那里吃烧饼和丸子汤。处理了最后的几颗白菜,我们拉着被人扒下来的菜叶,开始从集市中间走过。
母亲执意要选一件婴儿军绿色的警察服,那是那个年代很流行的服饰,配上一顶大盖帽,那样的孩子,在大家心中神奇极了。姐姐嫁到了外地,很久没有回来了,就在这前几天,母亲偷偷把我拉到屋里,给我一封信让我读给她听,信中姐姐说她也是当妈的人了,能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母亲才知道原来姐姐已经生了孩子,所以今天执意要选一件她心中最适合的衣服给自己的外孙,找了好久,最后在一个摊位,花了十四块钱,买到了那套母亲满意的衣服。这几乎耗费了一车白菜的钱。
那天怎么回到家,回到家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已经不记得了。这快二十年过去了,唯独对这天集市的经过,记忆犹新。日子像河水一样流过,这些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唯一留下的痕迹是,母亲的外孙有一张穿着军绿色公安服,带着大盖帽,脑门正中点了一颗红点的照片。现在母亲的外孙也已经长大,我们也不再是拉扯着母亲衣襟的孩子。母亲渐渐衰老,现在再去赶集,我总是喜欢牵着母亲的手,曾经多么强大的母亲,现在也被岁月消磨的像个孩一样。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春节的气息越来越近了,再和母亲一起去多赶几个集吧。让我们成为母亲强大的存在,就像她曾经强大的为我们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