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老师告诉彭淑萍，安平就是安海的儿子。他觉得彭淑萍不应该不知道这个事。

彭淑萍楞了一会儿说，这不能怪她。她刚回忆了下，安平跟安海，从来没有同时在她面前出现过，还有，这两个人也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彼此，安平见她的次数本来就很少，所以，她不知道他们是父子是正常的。

“比如我村，就有姓安的呀，还不少呢，所以，我没往那方面想过。”

王老师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接着问，咋突然想到问他对安平这娃的看法？

彭淑萍斟字酌句地说，她觉得安平的出现，好像有一点突兀。

早恋事件之后，说实话，她就对人的戒心更强。

别怪她，她有亲身经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最近闲下来的时候她把自己和李怡身边的所有人都梳理过，就觉得安平的出现，好像、似乎、隐约，有点不对路。

“哪儿不对路？”

“据我的观察，他和怡怡不是一路人啊。您想想，比起刘小蓉，我怡怡的相貌顶多算清秀，顶多有点书香气质，可这个年龄段的男娃，哦，我是从来我店里吃饭的那些娃们嘴里听到的，还有我店里这几个伙计，我也常听他们谝，他们这年龄看女娃，主要还是以相貌作为筛选条件。”

彭淑萍的意思是，刘小蓉长得比李怡漂亮多了，她和安平是小学同学，相识多年，刘小蓉那样的都没能让安平动心，李怡个农村来的，性格多少还有点孤僻，咋一下子就吸引了安平呢？

02

王老师听了她的分析，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多年和孩子打交道，让他得出一个结论：啥事都有可能。

安平突然喜欢李怡有可能。安平不是真喜欢李怡也有可能。不了解底细，目前，不能擅自下结论。

安平若喜欢李怡也就算了，也就是一般的学生早恋问题，按正常流程处理就可以。可是，如果他不是真喜欢李怡，那他为啥要接近李怡？他对李怡的态度甚至引起了刘小蓉的嫉妒之心？

有些事情不能深究，越深究越觉得是个黑洞。

王老师半晌没反应，看在彭淑萍眼里，就表示王老师对安平也有怀疑。

看着陷入沉思的王老师，彭淑萍不禁脑洞大开，说出了一个现在为止，从来没有人想过的问题。

“主任，您说，我是胡猜哦，您说，假如，那封情书，不是刘小蓉写的，您说这事——”

“你说啥？”王老师豁然抬头。

彭淑萍咽口唾沫，有点紧张：“我是说，情书虽然是刘小蓉写的，可如果她是受人指使呢？又或者，情书根本不是她写的，她、是在替别人顶罪？“

这个假设太天马行空了。王老师看着面前的妇人，一时间，为她的大胆和非同常人的想象，惊怔、喝彩。

03

当天晚上打佯后，彭淑萍留伙计们收拾，自己提着几个饭盒，溜溜达达进了王白头的院子。

王白头最近特忙，有个小区拆迁，他走物业后门，进驻小区收破烂，生意超好，没顾上去看彭淑萍。

彭淑萍进院子时，王白头正让人一车车往院子里下东西。彭淑萍绕院子转了一圈，发现除了以前的破烂，王白头又避了一块地方专门放旧家具电器。她在旧货中间转了几圈，发现有几件自己都用得上。

小五先发现的她，给王白头示意。

王白头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走过来，指指那些家具电器对她说：“姐，这都是我刚从那个小区住户手里收来的，太烂的我都扔了，这是经过筛选的，有的虽然现在不能用，可经过修理还能当二手货卖，姐，你随便看，只要你看得上，随便拿，我让小五给你送屋里去。”

收拾告一段落，三人一起坐下。小五跟王白头看见饭菜，眼就直了，喉咙咕咚咕咚咽口水。小五麻利地夹了半碗菜，端到门口去吃，剩下王白头，边狼吞虎咽，边和彭淑萍说话。

他知道彭淑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常，都是他去她店里多。今儿突然造访，是……遇上啥事了？

彭淑萍等他吃了一会儿，才慢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王白头才知道有情书这回事。他整个听完，稍一琢磨，放下了碗。

他正色对彭淑萍说：“姐，我觉得你猜得对，那两封情书，看着是姓刘的女子写的，可背后，难保没有安平那小子的手笔。”

王白头也以为彭淑萍知道安平和安海的关系。他上次奇怪地看她，就是不信。他以为彭淑萍不想提那俩人的关系。他以为，彭淑萍不提是因为她和安海的关系估计遭到了安平的反对，所以才不提。

王白头不敢随便说。他刚和彭淑萍重新搭上线，他再一乱说话，怕惹恼彭淑萍。现在才知道，“姐你竟然不知道。可见这两父子多狡猾，隐藏得多深。”

王白头问彭淑萍，难道他俩中任何一个从来没说过？彭淑萍摇头。

他又问：“他俩是出于啥目的没说？”

“那我咋知道？”

“不管了，反正肯定有阴谋。”王白头下结论。

彭淑萍问现在该咋办？李怡跟自己一样，面上不显，其实是个细腻人。她怕李怡在刘小蓉跟前受了一回伤，万一，安平又成心耍她，那样，她会受不了的。

两人商量到吃完饭，也没想出个啥高招。

王白头只是说，安平接近你肯定有他的目的。咱这样想，按你的分析，他不一定真喜欢李怡，那么，他接近李怡，通过李怡再接近你，对他会有啥好处呢？

安海！！

两人异口同声。

可是，他总不会是想撮合你和他爸吧？

那当然。他要想撮合，有一百种法子，最直接最坦率的就是直接表示他赞成他爸另找啊。

那就对上了。

不止一个人说过，安平对他爸有成见，父子关系不虞。旁人还说，这几年，安海有过不止一次机会另娶，都是被安平搅活了。没道理碰上彭淑萍，他就转性了，就赞成了。

退一万步，即使他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成熟了，体会到他爸的不容易了，同意他爸找人，也不至于用先接近未来继母的女儿这种方式、这么隐晦地表示他的诚意吧。

咋想都不对。越想越不对。

04

这一天，安海正在店里忙。王白头来修车。因为彭淑萍，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机会多，边修车，俩人边说话。

说着说着，王白头提到明天是彭淑萍的生日，他想着给她好好庆祝一下。

安海不紧不慢地抬头说了句：“不是，你记错了。她生日我知道，上个月都过过了。”

王白头点上烟，告诉他：“那是阳历，她喜欢过阴生日。”他眼角余光瞅着安海拧螺丝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

第二天下雨。雨越下越大，像天漏了一样。

怕伙计们不好回去，饭馆早早打佯。安海打着伞过来时，店里只剩下彭淑萍。她正窝在厨房收拾东西。

她太专心，没听到安海进来。安海走到她身后叫了一声，她吓得原地弹起。安海正弯腰腑在她头上，她这一弹，撞到了安海的下巴。

安海“哎哟”一声，用手去捂鼻子。力道太大，鼻血撞出来了。

“哎呀，你咋不吭一声呢！”彭淑萍还怨上安海了，手忙脚乱地去寻卫生纸想帮他擦， 蹲久了腿麻， 脚下拌蒜，一个没站稳，她整个人向着安海倒过去。

安海忙又去扶她，两个人双双歪倒，搂成一团。

“姐，我们回来了。”王白头的声音，喜滋滋的。但是下一秒，他就像被人捏住了嗓子，欣喜戛然而止。“你、你俩、弄啥呢？”

05

安海紧张地抬头，正想解释，看到王白头身后冒出的人，惊讶地楞在那里，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白头的身后，探出的人头，是安平。

李怡在他身后。他和王白头个子都高，把李怡挡得严严实实。

彭淑萍特意让王白头去接李怡，怕她淋雨。当然，不下雨她也会安排王白头去接。他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是今儿这场戏的重头戏。

李怡跟安平一块出来。安平也没带伞。王白头于是邀请他不如坐自己的三轮一块去彭淑萍店里。

“今儿你妈过阴历生日，我买了蛋糕，咱一块过去给她祝贺一下，让她高兴高兴。”

李怡知道母亲喜欢过阴历生日，因为阴历日子好。她却没记住母亲的阴历生日到底是哪天，被了解她的彭淑萍和王白头钻了空子。

李怡也极力邀请，王白头有意无意又加了一句，“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呢！”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平。

安平的心突突跳了跳。

这才有三个人一起出现在店里的画面。

06

看到儿子乍然出现，安海努力想把怀里的彭淑萍先扶正，却不知怎的，彭淑萍就是站不稳，直嚷嚷腿麻，拉着他不撒手。

安平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其难看。尤其当他又看到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彭淑萍胸前有两颗扣子开了，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胸脯。他的眉梢和嘴角，全耷拉下来。

他转身就走。

一直被王白头有意挡着的李怡拦他，“别走啊，不是说祝我妈生日快乐吗？”

“你妈还用我祝贺？”情急之下，安平口不择言。

要让他这么走就糟了。安海见安平一头冲进雨里，急忙去追，手上的礼物都没来得及放下。

彭淑萍扶着桌子看着俩人消失在雨中的背影，默不作声。

王白头则看着彭淑萍散开的胸口，一时也没有作声。

只有李怡，不知原因，被激动的安平撞了一下，腰磕到一把椅子，疼得龇牙咧嘴。

等她缓过来，彭淑萍已经收拾好自己。王白头也已遮掩了情绪，在桌边坐下。李怡不明所以，不住回头看雨中，不解地问：“他俩咋了？他俩咋一块儿跑了？”

显而易见，她也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

“怡怡，你过来，坐下，妈问你，安平知道咱家多少事？”彭淑萍想先了解一下。

李怡奇怪地说：“都知道呀。”

她交得知心朋友不多，对难得的几个朋友都是交心交肺。

朋友有问，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对方觉得她不够坦诚，侮辱了友谊这个词。

安平认识她没多久，她就把他想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她觉得自己家世清白，没什么可隐瞒的。

而且，就算她不说，他问刘小蓉，不一样能知道，还不如自己亲口说呢。

“那他对你说过他家的情况没？”如果说过，又是另一回事。

李怡摇头，又点头。

“说没说你都不知道啊？你这摇头点头是啥意思嘛？”

“他说过，但没说全部。妈，我们交朋友又不是警察查户口，问那么清干嘛？”

“你的事他全知道，他的事你是一知半解，有这么做朋友的吗？”

“妈，那是我没问详细，不是人家不说。我相信，依我俩的关系，只要我问，他一定会说的！”李怡对母亲的想法不满，竭力替安平辩解。

“好，那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他跟安海是父子？”

尽管已经基本确信李怡不知道，可问问更保险。

李怡果然摇头。

“啥，他跟安海是父子？”

她脸上先是浮现出惊讶之色，然后，她把目光由室内慢慢移向室外，定定的看了一会雨，惊讶之色由疑惑取而代之：“妈，你意思是，他主动接近我……有其他目的？”

王白头和彭淑萍同时呼出一口气。

不愧是个聪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