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聚在一起咒骂,咬着牙齿也止不住一腔蓄谋已久的愤怒咕咕的往外冒,老张刚开了一个头,还没来得及发挥,老赵就忍不住硬插进来,强调自己的感受。我还在云里雾里,目光顺着长桌延伸过去,对面的光头李就开始高声呼喊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看样子说清楚一件事情是非要经过三个人之口不可,屋子里面全是烟卷和黄牙之间冒出来的烟雾。
呛鼻的空气被憋在这个不足十五平米的长方形屋子里,正中是一个和房间形状一致的黑色长桌,从上往下看,就好像这屋子是按照桌子的模样建得,正好嵌套进去,在两者并不宽敞的缝隙里 ,同样漆色的方凳凌乱的围成一个圈,我们就一个一个坐在这些凌乱的凳子上,变成凌乱的一群人。
桌子上有两个透明的烟灰缸,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现在只有内侧是本来模样,许多烟头像死尸一般躺在其中,来不及熄灭的还在费力的冒着一股青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在他们头顶厚厚的压着一层浑浊的烟雾。
出于民主的原则,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情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等到性子最慢的老黄端起杯子润湿嗓子的的时候,每个人都努力完成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可是我只听到一种说法。我无法用一个正确的词语或句子来总结它。
会议的精神主要是
提高思想觉悟,加强业务学习。
但是实际上却全是对工作中各种不顺心的吐槽和牢骚。什么工作太辛苦、熬夜太多、发的钱少,扣得钱多之类的。
就在刚才,各种脏话在定性的时候,竟然成为神来之笔。精准巧妙的为言语匮乏的人们一个满意的结局。就像法官一般郑重的对罪有应得的罪犯宣判,大快人心。
人们开始舒缓的倾吐烟雾,经过这一番发泄,大家的言语也从咒骂变成调侃揶揄。气氛轻松许多,等到会议结束大家又笑着弹弹烟灰、喝着茶水。
人群在满意中散去,陆续投身到自己刚才咒骂的事物中去。数日之后,他们又会带着满腔的愤怒和埋怨,聚集在一起,继续咒骂、控诉最后又落到释放的原点。接着又蹉跎在不如意的生活中去,而这个原本为工作服务的会议,似乎是真正在为自己服务。
在这座南北朝向的顶楼,这所偏僻的小屋子窗终于打开,风从北边吹过来又从南边吹出去。那层厚重的云层已经就像被一快块撕下的棉花糖一般不断缩小,直到消散在不停游走的风里。
所有的烟头都安静的躺在烟灰缸里,也有一些烟灰洒在了边缘以外。没有人再主动挑起一个话题,看上去也没人再能做出回应。
尽管风从没有停息,但屋子里的空气安静了下来。似乎刚才积蓄依旧的埋怨在这一刻被挥霍干净。一无所剩。
从刚开始的怒发冲冠到后来的玩笑揶揄,再到现在逐渐冷却的空气。他们的情绪经历了一场革命,没有人再去对生活怒气冲冲,也没有人依旧兴趣盎然的去说些奇言妙语来缓和气氛。
沉默的时间很短,大概半分钟之后,最先开口的老张起身走了,门口的王老没有说话,老赵老黄他们也开始端起杯子离开,屋子里越来越空荡,桌子上除了烟灰缸还有几本书,书整齐的的被摆在一角,人群散开我才看到它们的存在。
在书的上面是一个沾满灰尘的遥控板,东北角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坏了很久的电视,还是那种有着厚重尾巴老式电视,不久以前我还在用它看春节联欢晚会,却忘了它什么时候坏的,只知道坏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搭理过它。如今被孤单的扔在角落。
天色渐渐阴暗,从窗户上看去,夕阳已经很累了,趴在天边遥远的山坡,止不住的往下掉。空气清醒了很多,刚才腐蚀眼球的烟雾已经飘荡的干干净净的。屋子里那些黑色方凳还在凌乱分布,就像刚才他们还在一样,夜色逐渐渗进室内,我该去休息了,好等待又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