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暑。
“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应该快到骄阳似火的时候了。外面却在下雨,没注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在昨晚、前天、还是大前天?断断续续的有个把月了吧。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迹象。雨丝忽细忽粗,雨声时有时无,天空的背景倒是差不多的,像张发霉腐蚀了的宣纸,一拧就是水汽。
雨小的时候,我喜欢站在后窗边,看雨淋菜苗的动感美,空心菜的叶子上累积了许多细小水珠,到了承受不起时,扑地一个跟头,迅速又抬了起来,委屈而又倔犟的样子;几株西瓜的藤蔓已编织出一张大网了,久雨中又晒了两个烈日,好不容易开出几朵稀零的小花,又被雨水浸泡渐趋枯萎,连叶子也开始稀疏,估计再也经受不住雨后阳光的普照了。
两排玉米倒是愈发深绿,雨落在修长的叶子上,有如指弹剑刃的清脆响,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回音袅袅。
本来就栽得不多的四季豆已过了青春年华,枯叶任雨水滋润也改不了容颜迟暮,如老人脸上的斑点愈加深沉。
雨声“哗哗”时,窗边就站不住了,风夹着雨丝站过细密的纱窗,瘫倒在室内的地砖上,纸箱上,还会飘到床上,倒下就很难离去。空气也潮湿潮湿的,手一抓能攥出水珠出来。
每每这个时候,我最喜欢坐在天井中,坐在书柜边的木椅上,仰着头看雨。我一直很得意这个天井的改造,几根厚实的铝合金方料,几块似有似无的钢化玻璃,不仅将一方无用的天井改造成吃饭的餐厅、个人的小书房外,更能欣赏到日月星辰的变幻。雨掉落在院子里大理石地坪的样子,就是我抬头看到的样子。
这个时节的久雨老家称之为梅雨,也有人戏称霉雨。久了,未油漆的家俱,木床表面上生出一层薄薄的霉斑。儿时,母亲会反复叮嘱不要出门,淋了霉天的生水会落下病根,难以医愈。至于什么病母亲也说不清楚,但她自己却很少在家里,大清早就钻进雨幕里,去菜圆采摘水淋淋的蔬菜。白天剪山芋的藤蔓去插山芋苗,有时还扛着铁锹或钉耙去地里排放积水。
梅雨季最适合的是做酱晒酱,新收的麦子躲在坛坛罐罐里,母亲舀两淘米萝麦子出来炒熟、磨成粉兑上凉开水,捏成一个个窝窝头摊在铺上干净稻草的竹筛子里,慢慢让其发酵。梅雨季什么都容易发霉,没几天后窝窝头的表面就长出三四厘米长毛绒绒的菌丝。母亲将它们一个个敲碎放入专门用来晒酱的钵子里了,撒上盐,有条件时加入黄豆,蚕豆之类的。等天气一晴便可以放在门外接受太阳的晒烤了。当然这是老早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家再做这个既麻烦又需要耐心的事了,偶尔回家和老妈聊起晒醬的事仍感受到那种纯朴的醬香味。那是现在再好的醬油也做不出来的乡味。
其实晒醬之日就是烈日当空之时,虽然简单却很漫长的一个过程,从将盛满面粉的醬钵端出来那天开始,就重复着早上揭盖晚上盖盖的动作,待到钵子的的物体从固体慢慢变软的时候早上就要开始搅拌一次了,让其上下都得到阳光的惠顾,一钵好的酱应该是深褐色的而没有那种嫩黄色,这个过程一直要持续到秋天,和深秋时节每家自制的辣椒糊成为每家必备的调味品。
母亲已经好几年没晒酱了,土地流转给种粮大户后就没再种麦子。现在好多传统的东西都在慢慢消失。社会在进步,人们都在追求速度,合成的快,转基因的产量高,这就脱离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容易消失了人的耐性和毅力,而这是任何时代都不能缺少的。
雨还在下,它的耐性也会消失,我感觉到了夏天热哄哄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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