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巴黎应该有种浪漫奔放而又凉薄清冷的气质。
香榭丽舍大街在薄雾中呈现出迷人的青灰色,刚刚染上春意的恬静的草坪和古老的建筑静静沉默在晨光里。见惯了高楼乍起和繁华落尽,听遍了声色犬马和桑户蓬枢,巴黎犯着春困,懒洋洋地冷眼旁观那些逢场作戏的微笑,急切而羞怯的爱,抑或是泪水流尽后到来的死亡。
布吉瓦尔如同风景画,空灵飘逸,玛格丽特坐在花园里,腿上摊着阿尔芒送的那本《玛侬莱斯科》,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书上,而是面带微笑默默凝视那朵象征她姓名的小雏菊。普律当丝拿走了她的最后一颗钻石,大概已经到了典当行。她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转变似乎就在一瞬间,难以相信几个月前她还穿着当下最时髦的衣物,整日辗转在最豪华的剧场看戏。
她时常怀着一种对高贵、温和而平常的生活的隐隐渴慕,它无关衣着和生活场所的华丽与否,而是有一种内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能让她的精神无比愉悦。现在,她似乎能为这种生活做些贡献了。
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过上新生活,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又会被打入原来的生活轨道。
阿尔芒的父亲看起来正直善良高贵,他说的话却打破了她努力营造的纯洁的诗意,迫使她重新给自己定位,走上老路。
可体弱多病,心力交瘁的她即使涂上腮红,也无力让巴黎再次对她敞开怀抱。
阿尔芒杳无音讯,这座城市脉搏的跳动也远比她的强烈。玛格丽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夜色下灯红酒绿的巴黎,脑海中闪现的却是布吉瓦尔的草地和站在她身边的阿尔芒。
她抖抖索索地写了很多字,是日记,是遗言,是绝唱。她曾从奢侈的四轮马车下来走进絮斯商店,引起阵阵惊叹,也曾穿着粗布白裙乘小船荡漾在河中央,谁都不知道她就是名噪一时的玛格丽特戈蒂埃。
她走过巴黎最繁华的街道,也走过乡间最惬意的林荫,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荒草中一方冰冷的坟墓。
不知道上天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没有夺走她的青春,却夺走了她的生命。
巴黎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略微哭泣,每天照常上演一幕幕日出日落,但总有人对巴黎魂牵梦萦,因为那里埋藏着一个纯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