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道(六)

  说日子倒是快,因提前从侯翠仙给巧聪承诺说万生和她孙子过两天就回来,因而老头子与米氏这两天的麻利地张落着,把家里准备万生娶亲的一切布置得相当景气。

  转眼到了第三天,万生一大早就赶了回来,俩老夫妻喜眉笑颜地说:“万生,你赶得巧,这一回家里就要做新郎了。”

  万生虽说一头雾水,但毕竟老大不小了,竟也没说啥,乐颤颤地做新郎了。

  街坊门在每家娶亲或哪家有人去世这事上,还是相当热情的,即便雷家潦倒了,但大家还是愿意凑这份热闹,簇拥着披红挂彩的万生娶了亲。

  到了晚上洞房花烛夜,万生这才注意到新娘的肚子凸隆着,他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揪住巧聪厉声质问:“你这残花败柳,怀的是谁的野种,为何栽在我头上?”

  柴巧聪看着英帅逼人的夫婿大发雷霆,心底早已发虚了,她一改往日的轻浮,气矮三分地老实回答着,“这都是王怀刚惹的祸,他早先跟我相好,本来是答应娶我的,可他的爷爷王乙才找人掐算,说我是克夫的命,对婆家人不利;王怀刚想放弃我,可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就不顾脸面找到他家,他奶奶好言好语劝我,一定会为我找到出路的,就这样,她想到了你。”

  “想到我?怪不得他不跟我和他哥云荣去县城,敢情和你有这一腿。哼,让我替他王家这狗杂种戴绿帽子,我倒要让他们瞧瞧,我雷万生再不济,也不会让人就这样犯迷糊,让他戏耍我的清白!”

  说罢,他开始对巧聪大打出手,他要把一骨脑的憋屈与怒火全迸发出来,直到把她打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边老俩口子听到打闹声,慌忙赶来,却是于事无补,万生瞪着血红的双眼,气愤地说,“好啊,亏你们是我亲爹娘,竟瞒住我娶了这么个破货,我原以为我万生还有个时来运转的时候呢,想不到这是一场骗局,我恨你们!”

  此刻,老俩口只有窘迫的尴尬份。

  万生自感十分晦气,怨恨地白了他们一眼,冲出了屋子,跑出了大门外。

  这时,只听巧聪一声撕心裂肺的迸喊,原来她受到万生怒怨冲天的拳打脚踢而消产了。

  老头子整个人瘫到了,米氏也是万念俱灰,她越想越可气,越气就越加深对老头子的仇视。

  自从万生怒火中烧地从新婚夜出走,已是有近仨月都没回家了。眼瞅着再有个把月就进入年关了,巧聪逐渐恢复了健康,她在万生那一顿脱胎换骨般的教训后,变得识趣拘谨起来,大概这时她明白了如何做好女人的本份。她认真地做起了家务,恪尽职责。她从万生数日不归家的理由中更懂得了廉耻。

  米氏看巧聪变得这么顺情顺意,就更加希望儿子能回来和她言归于好。

  这娘俩挺投缘,患难见真情,她们之间的知心话越来越多。

  老头子自从看到巧聪受自己儿子毒打消产后就一直身子软软的倒卧在炕上,他的心里受到了太多的颤簸――长子万成离家,王乙才暗里聚众给他穿小鞋,倒台后米氏不绝于耳的谩骂,由于次子万生的不务正业瞒他娶个大肚子等等。

  米氏有了巧聪的陪伴,看起来挺好,可她总像有啥不可告人的作为,有些心事重重;按说巧聪尽心尽意地对这个家,并且十分尊敬老俩口,早晚照顾做吃喝,喧寒问暖的挺正常,可这米氏她一改平常晚辈务必该对长辈所行的礼数,总是穿梭于儿媳屋里。也没啥,都是女人嘛,可这要是连往日礼数都颠倒了的做法确实有些异乎寻常。巧聪没有米氏照顾老头那么方便的,诸如帮老头擦身翻身啥的,可这米氏压根就不在乎老头。

  终于有一天,蓄谋已久的米氏告诉儿媳一个弥天暗计,“巧聪,娘也看出来了,你其实挺可怜的。”

  “娘,说啥呢,我以前幼稚,脑子像缺根弦,受那王家埋汰,现在我心里好悔啊,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把万生给气走。”

  “傻孩子,别被过往牵绊,咱要把握住未来才是真经。你看这雷家已是缓不过劲了,这根源在于祖坟让邪物给撞了,是不会再冒青气了,不然这雷家也不会这么横事多出,不顺人心呐。”米氏深吸着气,一副生无可恋的逆样。

  巧聪怔了怔,不知婆婆为啥要跟自己说这么深奥的事,她不好再说啥,只是顺从地听她说下去。

  “你看万生这不着家的,娘是心疼你呀!”这话戳中了巧聪的痛处,她是多么希望万生能回来,自己跟他好好过日子。

  “你知道吗,你那该死的公公呀在前半年让李老算采了个好寿地,可就没个灭人往那里面填养风水,白瞎了。看你那公公瘫卧在炕上时好时坏,半死不活的,累赘人不说,咽气将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这让人太闹心,我恨不得一下子把他弄死去滋养那墓穴,这样你和万生就能言归于好,翻过身来,不愁生不出你们的孩子把日子过好!”

  要不说这女人犯起邪乎是多么可怕!

  巧聪被婆婆这翻话惊得抽了两口冷气,她知道她用心良苦地为自己和万生打算,权衡婆婆是为自己利处打算的辙上,就尽力地忍受着婆婆的恣言乱语,巧聪劝慰着心智迷乱的婆婆,“娘,你看爹已那样病入膏盲,看也没多日子熬了,咱不妨就等着他寿终吧。”

  “傻孩子,等什么,等不得你老公公死,你那丈夫就在外面的风华雪月中把你给忘了,你的每一步青茐年华能输得起吗?”

  这话无疑又戳中要害,巧聪无语了,木讷地僵了半天,还是抵制不住婆婆为自己的着想,她不知是感激婆婆还是被婆婆的邪魔之举征服,就怯怯地问,“娘,那你说要怎么做。”

  “怎么做,无毒不丈夫,我现在就去掐那老头子,你过来帮着点,现在虽说他手无束力,但也够呛。”说罢,婆媳俩朝老头子的病榻走去。

  可怜的老头子还在苟延残喘,枕边那多少时日的干馍粒沉积在他的瘫卧处,脸边身上被这无情的馍渣划破碾揉着他干瘪的躯壳,让人忍不住心痛;可情断义绝的米氏不管不顾这些,相反看老头这糟样更想置他于死地。她不再犹豫,一下子掐住老头的悖颈处,吩咐胆颤心惊的柴巧聪赶快用布蒙住他那临死前可怖无助的面形。

  估计也是胆怯,这婆媳俩都不会把老头子这表情处理得不露破绽,看他不动弹了,只草草地换上寿服。

  此种时刻,眷念着为人处世有过公正厚道、有过荣光也有些瑕疵的雷信满老人就是这样凄惨地被绝情的婆媳二人逼殂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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