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并未觉得自己是多恋家的人,直到2007年冬天背起行囊去当兵准备蹬车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要离家很久才会回来,看着眼眶通红的父母,看着来送站的亲友,看着生活了十八年的故乡,忽觉心中似乎被撕扯下什么,强忍泪水,回头,闭眼,上车。
两年的部队生活短暂而漫长,新兵时是在熄灯后猫被窝里啃着又凉又干的硬馒头最想家,老兵时总在过节、放假、无聊时候最想家,当两年的思念终将截止之时,我原以为自己会兴奋的踏上行程,却不想一股疼痛将激动压了下去,看着共同生活了两年的战友,我忽然明白两年前的入伍时失去了什么,每一次远离熟悉的环境,每一次远离熟悉的人,我们都期待回归与重聚,但再来也抵不住或多或少的物是人非,何况远离的不止有人和物,还有终将离去的“那时自己”。
2009年冬,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我深深的呼吸着“乡气”,看那多少次出现在梦中的景物,那些变化与未变化的,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胸前的红花未待撕下,飞奔似地冲回家中。母亲在家做饭,开门时还未来及解下围裙,我抱住母亲,闻着她身上的菜味恍如梦境,她一时哽咽的难说出话。
待父亲下班回来,全家人时隔两年重聚一起,父亲开了瓶老酒,母亲也破例喝了点,二老不住的问着我这两年,讲着讲着又觉得两年过的就像书本翻页一样,内容再多,一翻而过。可我竟第一次觉得父母似乎老了,这在我的记忆中不曾有过,仿佛从我四五岁、到我十来岁、再到我当兵前爸妈都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而今,变了,或有了白发,或出了皱纹,没变的只是我,我还是他俩长不大的宝贝儿子。
两年中家乡变化也很大,少了许多平房,多了许多楼,再回以前的球场也不见许多熟悉的面孔,成长是一次次蜕变,蜕下去的是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人,有多少陌生人走成朋友,又有多少朋友走成陌生人,于是我知道有些人从离开就不会再见,无论我想或不想,念或不念。
经一段时间考虑,我回到学校,用我的退伍费交了点学费,去上完未念完的高三下半年,一半是打发无聊,一半是想弥补没有参加过高考的遗憾。
不理会别人嘲笑,重入校园的我也不再是学生心态,更似对青春的一次纪念。听不懂任何一科,做不会任何一题,却也把课堂当做咖啡馆,听不懂的言语也似阳光般洒向我,时而翻阅杂志,时而对窗外发呆。总会有人觉得我傻很可笑,然而我充满愉快,在校同学中比我年龄大的要比笑我的人多得多。
该悲哀的是高考,当年就是对它没什么盼头才去当兵,而今遛了一圈回来,原来还有那么多人与它连战多年仍旧不懈,我的两年倒是不长不短。
早已失去学生身份的我在这几个月里,竟是我在人生前二十年的求学之路中最像学生的几个月,想我从学前班就逃过课,上小学就装病不去上课,初中就被老师撵不让上课,高中多数时间逃课,上学时被我理论到无语比找我理论的老师要多,人生中的乖学生也就这几月了,虽然明知学不到什么,却亦如老僧参禅盘坐般,沉淀浮躁,理顺从前,考完了人生第一次自己选择的考试
一零年六月的夏日,已忘记是多温暖的阳光,我穿一身破旧衣衫,骑着借来的破自行车去往建筑工地,依旧是我的选择,拒绝老爹找战友安排的政府单位锻炼。筛沙子和水泥抗钢筋......每天六十块。十几天后我去查询高考结果,二百来分的成绩让我笑的开心,因为它依旧还是公平正义的选取着人才。
取完成绩后,我已知体力活我可以接受,那就该尝试点有技术含量的了,去亲戚家装潢店帮忙,抻灯箱挂牌匾上条幅蹬三轮送货......可在我没觉我学徒出师之时突发意外,据说八月有公务员考试,我一看这不都快七月十五了么。用打工赚的钱匆匆报名,匆匆买书,匆匆看书,本以为近乎文盲的我看到行政能力测试和申论也就是十窍能有九窍通呢,怎想是遇到了九阴真经上来就是大道初修通九窍,看着看着觉得很好懂,行政就像是以前参加理科竞赛,申论就是自由发挥议论文,半感兴趣的看了十五天,就去参加考试了。
从笔试到面试,一路平平稳稳,顺利成公。
在警校培训一年,又经历一番相聚离散,我离家越发遥远。
到单位后经常想念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亲友,可是拿起电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放下后,已想不起自己是多少次这样,我不知道这是成长还是逃避,也许是我成长的喜欢逃避了,也许是我在逃避成长,渐渐地,就习惯了。
如今,我还期待每次假期回家,与爸妈团聚,探访亲友,看到他们还好,我也觉得就很好了。只不过总感假期太短,而归乡路又太长。
不知不觉,已离家真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