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永二十年,十月初一,按照汉历计算,立冬刚刚过去,萧瑟肃杀的冬日似乎还没有来临,阳光透过纸门照进禅房时还透着几分暖意,天海大师端坐在禅房中,像往常一样开始念诵经文。数十年的僧侣生涯,诵经已经成为了本能,不用过多思考便能记起经文中的句子,低沉苍老的诵经声和着缭绕的檀香一起,在寺庙幽深的走廊中回荡,然而思绪,不知为何,却不由自主飘荡到了六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本能寺的红莲吞噬了魔王,那个时候天海大师还被称作明智光秀。时间已经过去的太久了,久到天海已经忘记为什么会对那个人举起反旗,也许是因为理念不合,也许是因为野心,也许是因为叔母的死亡,也许是不堪忍受凌辱一时激愤……曾以为会是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却在一甲子的诵经声中渐渐消磨,唯独那人的面目却依旧鲜活。
曾经也是有过一段时间君臣相得的日子的,他们既是君臣也是心友,也曾经一起策马奔驰,对着地图勾画未来,一个举动就会明白彼此心中所想。他还记得,那个人一向冷峻的面容上对他展露笑意,冷厉的眸中满是温暖和欣赏。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发展这个地步呢?耳边尽是喊杀声和惨叫,分不清脸上是汗是雨还是泪,火焰中的本能寺,让光秀想起经文中提到的八炎火地狱。
火焰灼烧着建筑,发出噼啪声响,士兵的呼喊声此时显得如此渺远,光秀望着身下的男人,模糊了眼睛的,不知是血是泪还是汗。这个男人,即使是在如此绝境下也毫无惊慌之色,双眸定定凝视着光秀,任凭光秀在他身体里进出。门外,两军正在厮杀,门内,谋逆的臣子正将主公按在地上狠狠操弄,像无数次信长曾对他做过的那样,身体享受着无上的快感,但内心逐渐趋于麻木,曾经梦想得到的一切已经近在眼前,这个男人曾拥有的天下即将属于自己,这个男人也只能无力地躺在自己身下,然而内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问,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一切已经发生,也只能这样走下去,明智光秀终究只是一个作乱的逆臣,织田信长也只能在这人间待上五十年,一切的一切,止于今夜,纵使后悔,也是覆水难收……
或许,在本能寺中,业火不仅带走了第六天魔王的性命,也顺带收走了明智光秀的灵魂,那一年后,世上再无明智光秀只余天海僧正。
“阿檀地 檀陀婆地 檀陀婆帝 檀陀鸠舍隶 檀陀修陀隶 修陀隶 修陀罗婆底佛驮波膻祢 萨婆陀罗尼阿婆多尼 萨婆婆沙阿婆多尼 修阿婆多尼 僧伽婆履叉尼 僧伽涅伽陀尼 阿僧祇 僧伽波伽地 帝隶阿惰僧伽兜略 阿罗帝婆罗帝 萨婆僧伽三摩地伽兰地 萨婆达磨修波利刹帝……”诵经声渐渐低沉下去直至无声,恍惚间,天海听到了有人用那个久未使用的名字叫他,“あけてみつひで”,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回应,却感到身体从未如此过的自由。
宽永二十年十月初一,僧人南光坊天海寂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