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又出来摆摊子了,拖着她一只肿大的脚,迈着极大的外八,两个手臂不协调地摆动着。
在这个小小的闹市场,似乎所有人都司空见惯,她异样的动作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关注,她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蜡黄的皮肤嵌着几道皱纹,让人觉得可怕的是,她两只眼被松弛的皮肤包裹,下眼睑已经垂塌下去,眼皮那,刻画着浓墨的曲线,眼珠子往里凹,看上去,就像上下眼皮要将那对眼珠子覆盖。
她把掉漆的门打开,进到里边,慢悠悠推了一台老式缝纫机出来,侧着肥大的身子坐下去,看起来很滑稽。
她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给这附近社区的人缝缝补补,生意还挺好,一天下来,这机子也没停歇过,她的脖子也是一直低着,偶尔累了,便上下左右扭动,又继续忙活了,那张脸也没甚表情。
刚搬来这个社区不久,接连好几天家中我都是去买菜的那个,我看见阿玛的小店都是只收衣服布料等需要缝补的东西,并未见任何一个人伸手给钱。
我走到一个卖青菜的大妈的摊前,随意挑了些菜,等着她装好的时间,我向她打听:“阿姨,那边缝补的……”
“哦你说阿玛啊,你有莫有要补的东西,找她去吧,哎呀这个技术挺好的咧。哦,不收钱,不收钱。”
我边接过,边说,“这是为啥子咧?”
可惜大妈忙活去了,我也没有刻意放心上了,买好我的东西便离开这个市场。
…
云朵被吞噬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云线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了,随之取代的先是红,很快就已经一片黑了。
我拉着咱家的“宝”,散步在这条旧街道,它没有如往常一样“汪汪”个不停。整条街道静谧下,灯柱上散发幽幽的光。
啊我又看见阿玛了,白天做缝补活儿,晚上替人送东西?
其实我也就见过两次她的背影,这次似乎刚撞上她的“夜班”。
我轻轻拍拍宝儿的头,示意它别出声,拉着它跟上那个背影。
她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将背上背篓里的东西取出一样来,递过去。
我在远处看见她嘴唇蠕动了一下,我猜测着意思。
那户人家是位年轻的姑娘出来,较为清亮的声音不断说着,“不谢不谢,应该是我谢谢您。”
阿玛鞠躬,转身拖着步子慢慢走向下一家。
我上前询问,“姑娘,那位阿姨怎么给你家送东西?”
可能是我衣着不太好,又拉着条看着凶猛的狗的缘故,姑娘没有理会我。
我讪讪地摸摸鼻子。思考了一下,决定继续跟着阿玛。
我跟着她走了好几户人家,终于弄清阿玛说的无数次是“谢谢”这个词。
宝儿突然躁动起来,“汪汪汪”不停地扑我,我不小心摔地上,“啊”了一声,第一个反应是“被发现了”的尴尬感涌上来。
可是阿玛并没有回头,脚步没有一丝停顿。我就坐在地上,看她又去了下一家敲门。
这个大妈语气到是凶得很,插着腰。“我说你,几次了,要送下午那会来,晚上别来。”
“对不起,下午实在抽不出空。”
阿玛姿态摆得极低,可那女主人仍喋喋不休。
重重关门声响起,阿玛捶捶两个胳膊,转头,看见我坐在地上,两只眼瞪着我。
她朝我走来,“没事吧。”像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摔的。她也没来扶我,也是,她自己身体都有缺陷。
我忙说没事,她关切看了我一眼,“没事就回家吧。别在这瞎逛了。”
我一愣,她知道我刚刚摔了啊。
…
回到家一直都在想着,阿玛既然知道我摔了,为何不立马问候,而是干完活才过来…
今天又是我去买菜,有些私心又去了上次那位大妈那,她以为我特别青睐她的菜,很热情。
路口那的人嚷嚷喊着,一群人围在一起,我知道是打架了,很多人放下生意去围观,我不太想了解,那位大妈大概也是,我们继续聊。
“阿姨,阿玛她怎么不去看看?”毕竟她周围的老板都去围观了。就她一个人动作都没变,还是低着头缝东西。
“阿玛不会理这些事的,她理不起,更管不起,家里不好啊,哪里敢参和这些事。”大妈感叹道。
“她家还有谁?”“一个儿子。上大学去了。”
自然而然了解到阿玛的身世,她是童养媳,他那个丈夫年年轻轻就死了。带着儿子艰难生活,儿子上大学的学费是这个社区的人家捐的。
无以为报,她倒是缝纫技术不错,所以以“缝补不收钱”来回报这个社区。白天补,晚上送。
我看着那个窄窄的铺子良久,没任何言语,拿着菜朝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