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竟然发现有位哥端着吃完的盘子走到他身后的垃圾箱,好像多年未见,他从纸质的咖啡杯上抬起眼睛,一个背双肩包牛仔运动装的男人从身边走过,顿时觉得自己很乡下,动物园里的猴子见到了人类,有点惊吓。要么就是在非洲草原上见到珍惜动物,知道自己是主宰,却要怜悯保护。
他精神一振,把剩下的半块什么烧饼咽下,咖啡簌簌口,端起盘子向垃圾箱走去。每次吃“老肯”或“老麦”的时候都有这个冲动,可一直没有行动。美好的想象成了压抑的欲望,直接走人出门更符合常态。辉哥每次坐下恢复吃的功能,但在站起来的瞬间又突然丧失了另一种功能,老是不爽,最后总能心安理得安慰自己,随它去吧,文明不是一日养成的。反正吃下去的和扔掉的都是垃圾!
这位路过的爷可没那么多想法,不知是谁入侵了谁的领地,惹得辉哥心头那么一点小小激动和遗憾。
一早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了,闹钟也不用,而且比预定时间都要早,一开始早十分钟,后来早半小时,再后来早一个小时。本来还要赖床,后来干脆起来了,这为辉哥争取更多早餐和路上时间,他更加悠闲,或者努力悠闲。每天起床前半睡半醒时他脑子里全是一堆事情搅合在一起,什么领导交办的事情拖延了,或不好办,甚至办不好;属下没有按自己的意思做,做的结果又不到位,很费脑筋,甚至还要返工自己动手。还有一些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每天早上醒来以前都在纠缠他,要不纠缠他还醒不了。他真想天天睡个好觉,无思无绪醒来,一身轻松。他越来越做不到,搞得他每天情绪低落,生理周期也应该不会一直这样,脑子里有块石头让他往下沉,说话没力气,开会一直屏气,发言不起劲,常说一个主题的时候,讲讲就走偏,又不知道说什么别的了。情况越来越严重,他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梦里不知所踪。只有醒来后稍稍缓解,洗洗簌簌,再吃个早餐,找回些情绪,醒前难缠的问题又消失了,照常走路坐地铁上班,一路上逐渐开始提气。但到了办公室,浊气又开始上升。
当地铁门关上以后,阿辉环顾四周,除了多数埋头外,没人张望。有个穿粉色短裤的女生朝他望了一眼,然后头就歪到一边了。她身材不错,脸型不够有张力。再环顾四周,辉哥发现了自己被几个超出“丰满”界限的女生包围了,高的矮的都很“粗壮”,有上边粗的有下面粗的,有已经粗的、正在粗的和粗过了的。原来夏天让大家都露出原形?辉哥脑神经开始膨胀了,肯定不会有错觉,他每个人都仔细盯了一遍,不再怀疑。甚至出地铁站后他还在看,居然差不多。怎么周边的男人都“萎缩”了,黑瘦加矮小,且精气不足,他心里涌起一股凉气。
他最近瘦了几公斤,他有时很忙,不知道忙得没成果,睡觉不算迟,凌晨常常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后来想到看书,缓和下情绪,似乎起了作用。甚至在地铁上看书,有段时间在地铁上把唐朝演义看完了,一个朝代开国时候还可以,随后一个接一个皇帝如出一辙,忠奸并蓄,后宫祸起萧墙,一直败下去,直至改朝换代。那个以女人“粗壮—丰满”为美的年代是否又到来了,主动丰满和被动粗壮当然不同,时隔千年,恍惚的新鲜感扫去阿辉脑中多日阴霾。
办公室也被粗壮的女人统治了,细巧的女生都到哪里去了?
阿辉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性格的忧郁色彩经常往外泛酸水,他提醒自己要克制,不要刻薄。他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生出什么病来,好在刚刚体检过,都是些小毛病,不用查就知道。但有一样经脉测试的确让他吃惊,头和手上夹几个电极,两分钟不到居然测出他心理有问题,压抑的心情也能测出来?机器的程序扫描出他有脉络瘀结,容易情绪低落。体检居然检出精神问题了!难怪阿辉最近一直精神不振,心里像压了什么东西,发不出来。他起初怀疑雾霾太严重,后来又想到美国科幻片看多了,或者工作上不顺?领导都要大家解决问题,好解决的问题用不着他去解决,剩下的都是难题,要靠时间磨合,也要靠技术,还有运气!
解决方案是要主动多交流,想想能神侃就可以把脉络打通,难怪喝酒喝多了话多了会放松无忌,还要酒精辅助刺激才会效果更好。
他要寻找交流的对象了
他在打扫卫生的阿姨身上发现了亮点,聊聊家常,他跟前台的小妹聊聊,跟浇花的花工聊聊,跟司机班的师傅聊聊。当然关键要和领导和同事聊,还要和家里人聊,平常话太少,还真有效果,聊多了中气也足了。
和粗壮的女生聊很有热气,外形粗壮语言却很细气,思维更加形象生动,原来光看不行,还要说。
辉哥经常头疼得很厉害,先是白天开始从眼际线隐隐有撕裂感,然后越来越加重,到晚上太阳穴深处发出钻裂般的疼,辗转反侧,脑子像悬在空中,无法入眠。他用凉水冲头、洗脸,似乎能缓和一下神经,但过一会还是照样。无法放松下来,他看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难道是失眠?怎么还头疼?只在凌晨才昏昏入睡,只有2、3个小时。他要崩溃了,本以为头疼睡个好觉就会好的,可相反,睡不好觉脑子像被掏空了,被惩罚还是受了某种报应。他想起三国里曹操的偏头疼,不开颅不解决问题。扁鹊在哪里?
他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享受孤独病。
他怀疑自己不举或阳痿,一个以前的女朋友来看他,建议他去看医生。
“我没病,看也看不出来什么。”他说话很自信。
“以防万一嘛,真有毛病不看拖着要变大病了。”她以关切为试探,似有旧情复炽的欲望。“要么再找个女朋友?开心点?”
“真没这个心情,”他没说自己尝试过,他怕功利的因素太多,他害怕不确定性的煎熬。他对她以前那种温存的记忆闪现出来,只不过缺少了激情。“人家有想法,我想法不多,说不到一起去。”
“想法可以培养嘛,不主动人家会失望的。”她好像是在说自己。
“对啊,我怕做不好,对不起别人。”他笑了,有点自嘲的意思。他看到她修饰的脸上泛出曾有的激情,像夕阳照射废墟的影子。
“你以前不是这样,不会变得老气横秋吧?”她在挑动他,眼里闪现迷恋他的余光。
“确实老了,而且神经衰弱。”阿辉想起曾经谁跟他说过这种状态。脑子里晒出若干以前的女友,不确定停留在哪个阶段,忘了当下是谁。
“都说压力大,太紧张,你要放松放松,蹦太紧也会生病。”
“那都是胡扯,谁没压力,呆着不做事就没压力了?世界那么大,你天天看就不腻味了?你到处看就不烦了?都太矫情!”
“你又极端了吧,”她知道以前他说话就刻薄,不懂她怎么就喜欢。“休息,换脑筋总没问题吧,你总在一个状态会淤出问题的。”
他回想起曾经有大半年时间他几乎天天给她情书,那是他外派在另一个城市。他只记得写信可以让他心里满满的没有空隙,起码不看电脑,也不头疼。他不记得后来那些信她怎么处理的,也不记得如何分手的,好像也没影响各自的生活,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还好她没有变得“粗壮”,脸型丰满了些,口红很滋润,就是牙齿不好,天生的。他经常开玩笑说,接吻的时候又看不到牙齿,接受她就不会有心理障碍。但过后无聊时想想,略觉怪异,那主要也是分手后给自己找的心理借口吧。
此刻再面对她,并不觉得怪异,反而面对她流露出的温存,他心里流淌出一丝滋润。那时相互的感情,他不觉得是爱情,跟功利无关。他喜欢她迷恋他的眼神,他只盯着她看,她就欣喜满满洋溢脸上。那时也没有对谁有“粗壮”感的概念,难道转基因、地沟油还是雾霾把肉质打松了?憋散了?
她另一个前女友如今很“粗壮”,他都不忍心看她的照片,而她却喜欢在朋友圈晒各种场合的照片,很是打扮出众。胳膊和腰身特别明显,当然脸蛋依然容光焕发,滋润有加。他不知道应该感到欣慰还是嫉妒,或许人家就是要让人觉得她活得出彩呢。也好,他每次看到靓照,满心欢喜,但不做任何回复。后来,她把他删了,确切的说是黑了。他省心了,不过还时不时翻出来看看头像和签名有什么变化。她回眸一笑的姿态,还残留有十八岁梦醒的记忆。他试图打过电话,没有人接听,一定有事、出国、开车、开会什么的,为她想出一堆理由,唯独没想到她会不愿意接。他宁愿她不接,只要电话是通的就好,执拗头像的照片还那么欣然有致,粗壮一点又有何关系。和她缠绵的那段日子,不论在何处都电话不断,虽然约会的激情已经淡忘,那一丝丝余温还在他心头缭绕。
那时,她像初春躁动的小鹿,搅得他魂不守舍。她想做很多事情,他都支持,鼓励她,为她实现自己目标而高兴。她带给他的不是温存,而是激情,来的快,闪亮而透彻心扉。可后来怎么了,她让他到住的宾馆找他,留了个门缝给他,她在洗澡。他记得第一次跟她约会时,她到他住的宾馆找他,一开始他两个还不够默契,她也是进去洗澡。尽管她还稍有扭捏,动作不够流畅,最后也只做了一半,但有了深入的感觉和激情。
可这次重逢,他没有了兴致,甚至看着她披着浴袍半裸而出,都没有上前拥抱。然后,他们出门转了一圈,他送她走了。那时,他正被一个新女友缠着,昏天黑地,不仅精神不济,还体虚无力。只好对不起她了,风花雪夜,转眼云烟。
他的头疼病有时一个月发一次,有时半个月发一次。每次发过后,他都战战兢兢等待下一次发作。紧箍咒,一定是紧箍咒。他回想自己所作所为,不至于春风得意,也稍觉志得意满。但他渐渐开始颓废,不再尽心尽力,凡事流于表面。原来一直猛踩油门、猛踩刹车,逐渐油门不踩了,车速放缓,遇红绿灯不冲,也不急着变道超车。
马路堵得越来越厉害,他心里越来越堵,堵出头疼病来。
他想到逃离,逃离情绪纠结、心灵滞障,逃离这个城市。
当下让他纠结于谋生和感情的双重危机。这份工作已经有两年多了,刚开始时老板比较看重他的能力,他冲劲很高,做的方案和处理结果老板也比较满意。越做他越了解很多深层面问题,没那么容易解决。渐渐他放慢速度,目标感缺失,处于迷茫状态。他又开始在网上联系猎头,有几家公司面试过,不是太满意,再等待机会看看。上班下班往返路上,心不在焉,眼睛没有停止转动。每天那么多人挤在车厢里,各色体味,肌肤相擦,竟然都是陌生人。基本是埋头一族,他们都不相干,有语言也不会交流,挤在一起那不是跟动物一样?
面对现任女友的逼婚,他一直在拖。他如电视里某某服务节目的男嘉宾一样,表面从容应对女嘉宾问题,实则一出台就感觉上了战场。以美丽为名的功利争斗、情感争斗,非要比出输赢,台上的输赢和台下的得失并进,工作与感情如此相似,最后都要签合同。签合同成为第一目标,连售后服务还谈不上。
阿蕾看似没什么心眼,也是他主动的,开始他有些漫不经心,知道她属于比较“活络”一类的,表现认真,一来二去不到半年,他感到她背后还有一些影子晃动。他很不爽,也没刻意戳穿,既然还没有更好的选择,先将就着。他不是她的第一个,她也不是他的第一个。
在一个周末晚餐之后,他感觉阿蕾气色有所不同,紧蹙的眉间放开了。
“我一个小姐妹下周结婚请我们一起参加婚礼,”她像漫不经心似的说,“你看带点什么东西去?”
“钱,钱哪,”阿辉没有犹豫说。他听她说过这个小姐妹,死党之类的,只是没有见过。有次听她当面通话时说起对方跟男友做爱不戴套的事,阿蕾责怪她太不小心。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阿蕾嘴角微撇道,“你知道我们公司一个经理送她男朋友什么生日礼物吗?”
“哦,那个老女人还会有什么花样吗?”他听她说过那个经理很作,总不真的入巷。
“你猜猜吗,”她有些娇嗔了,明知道他猜不到。
“大不了送他一箱套儿!”他又胡诌了。
“算你搭了点边,是个充气娃娃,呵呵。”
“好看吗,有创意,你也送我一个玩玩?女人喜欢娃娃,他男朋友是不是娘了些?”他没表现惊讶,她以为他不知那为何物。他盯了下她“粗壮”的手指,没看她脸。
“你以为哪?人家看得紧,还留着后手”她低头拿小调羹挖冰激凌,若有所失,“不跟你说。”
“怎么,现在愿意带我见你的朋友啦?”他后悔这么说。
“你不愿意算了,我自己去。”
“没有啊,我挺愿意亮相的。我帮你选礼品,肯定她满意。”
“你要让我满意,不是让她满意!”
“对对对,当然你先要满意了。”
“我过生日,你送什么?”他知道她生日时,距离那天还远。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辉最怕送什么生日礼物了。“干脆把我送给你吧,要不要?”
“不要也得要啊,总比充气娃娃要好啊”话一出口又觉露骨了。
她真的化了好几天时间精挑细选,开始他陪着逛,没看到满意的,后来她自己逛,最后买了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有几天她似乎消沉,又似乎粘他更多了,这是对他的奖励?本来他还在想他们之间还有那么薄薄的一层隔着什么,可这一阵子她拉他的手、握他的胳膊越来越紧了。他感到自己像救命稻草一样被拽着,亦或是她背后的影子已经被赶跑了?即使不是他赶跑的,也是她自己解决的。
他有满足感,又有失落感。他没想那么快进入最后阶段,但她急迫的心情可以看出来,言语间更在乎他的感受。未免快了一点吧,谁是谁的备胎?如今不需要再纠结了。
逼得越来越紧,他就越想离远点。
一个合同签约了,给他带来快感,可另一个合同还等待签约,很不确定,阿辉又陷入焦虑。谈判、讨价还价、等待、签约,再谈判、讨价还价、等待、再签约,没完没了。什么跟公司一起成长、跟业绩挂钩,经常让他做梦都痉挛。越是长单、大单,个中谈判过程、利益博弈、条款交换,总不能痛快成交。
都想尽快签约,老板要尽快签约实现销售业绩,女友要签约解决婚姻归属,身心所在。签了约又怎么样,不照样毁约、变更、失约?他们急得时候他不急,他急得时候,人家不急。他受不了。
阿蕾的头像怎么跟其他人差不多,画得很粗的刀子眉、鹅蛋脸、眼睛大睫毛长,真的假的,阿蕾确实不假,浓妆的时候更能掩饰她假的一面。
有几次晚上见面分手后,他突然想起给她打电话,可一直打不通,不知她在跟谁长谈,他已经感到不正常。一次周末他们没有约会,他电话打过去竟然没有开机,他想着他电话没电、坏了还是什么的,直到很晚才收到她的来电,心情才放松。还有一次她说跟几个小姐妹去酒吧,不要他陪。他忍不住打电话,一直没有接听,她越不接电话他越焦虑,他每隔半小时就打一次,看看能有什么结果。几个小时时间她怎么可能不看手机?明明是有意不接。等到很晚了她接电话了,她说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说话声音有点不耐烦。不是说跟人去酒吧了,还不放心。
“那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我本来是想来接你的。”恐怕她也会拒绝的。接通电话的瞬间他如释重负,可过后想想还是不对。
第二天,他心情低落,一个人乱逛,快到中午时她主动打电话过来,声音沙哑。
“你在哪儿那?我才起床”她是在道歉?还是在解释?
“没什么,随便走走,”阿辉不想多说什么,堵心的事情解释也没用。
“我知道你不高兴了,别这样好吧。我们一起去吃饭。今天我姐请客”
“算了吧,我今天有事。”阿辉忧郁了一下说。
“我知道你找借口,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她撒娇笑道。“我过来找你。”
“好好,算了,还是我过来吧。”他又一次妥协了。
阿蕾始终没让他心情彻底放松过。他妥协的次数越多,意味着放弃越来越近。妥协成了他心理负担。
签约的欲望让人煎熬,放弃签约反而会松口气。签约的快感和放弃的轻松交织着,让他气血压力升高。老板和女朋友的影子晃荡不停,从阿辉左脑撞过来,再从右脑冲出去。
老板和女友一样凶险,给了你的都要讨回去。
他不想让人逼迫,凡逼他的事情都变得如此“粗壮”,强迫的阴影笼罩着他,情绪尽失。梦里常出现各种受迫的场景,等醒来多时,心序才能复原。总有摆脱的当口,难道股票低迷会一直持续下去?房价会一直涨下去?
总会有转机的,自我鼓励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是辞了工还是断了情?
爱情诚可贵,工作价更高,若为自由身,两者哪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