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同样的阳光，同样的白云，同样的鸟雀，还有同样的声音。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可是孩子，你和我不是同样的啊。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放着放着就再也说不出来，某些习以为常的人陪着陪着就忘了这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
临安市槐花镇耗子街上，两幢五层平顶式水泥房整齐规矩地定在街尾左边。看起来两栋楼房并没有什么差别，相同的色调相同的规划，甚至是有点惺惺相惜的错觉。
耗子街之前是条居住街，左右两排立满大大小小花花哨哨的住房，红的蓝的黑的灰的瓦铺成一条条一列列瓦檐，一户户代表各自属性的房屋檐顶连着檐顶，灰墙靠着白墙。街头拐角林立三两家生活用品的店铺，没有特别吸引人前去购物的欲望，但在这片一眼望到头的地方算得上店小物全，不知道是这里的人们需求的物品太少还是这些店铺其实是暗藏乾坤。
近些年因为政府下发的拆迁政策，住在这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都聚在剩下的这两幢当地居委会派人特地打造的平顶式水泥楼里。原来的那些房子大多被拆得七零八落，侥幸留存的也已经青墙斑驳湿苔暗生，门前的锁锈迹斑斑像是已经尘封了许多年，蛛网一层又一层盘结在上面，像是在警示那些抱着好奇心在门外徘徊的人不准入内。
这条街虽然已经败落，原来那些店铺反而依旧直挺挺地待在原地，仿佛要坚守到底。只是进去买东西的人更少了，远远望去，竟觉得这小店铺比之前小了一倍。
艾玥站在朝向街尾的第一家生活用品店门前，她几乎没过店铺买过东西，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她在外面站了将近十分钟，最终蹒跚着决心晃进去。找到要买的东西快速拿到柜台结账。
“就只买这张床单是吗？十块钱。”店铺老板不太确定地看着她。
艾玥掏出一张被捏得变形的十块递给给老板径直离开了店铺。
“真是个奇怪的人，一直低着头又不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唉，真可怜！不过这里住的人不都是奇怪又可怜的倒霉蛋。”
艾玥抱着床单不停往前走，怎么这条路和以前不一样，像是走不到尽头的样子。
“小玥回来了。”
她点头。
“小玥好像给奶奶买了新床单啊。”
她再一次点头。
“小玥又要辛苦你了。”说话的人是这栋楼房的院长，一个矮矮胖胖的总喜欢对她笑的中年妇人。
艾玥望了望这个面带微笑的女人，一个她见过的最奇怪的人，每次见到她都是不同的模样，而这里其他人都只有一个模样。她自己也只有一个模样。
艾玥模仿她的样子扯动嘴角算是回应，便急急忙忙离开。
她和奶奶住在五楼，奶奶有风湿病常年筋骨痛到只能躺在床上。本来像这种情况可以住在底层比较方便，但奶奶以艾玥能照顾她为由住进顶层。这也正是艾玥所希望的。
“回来了。”
艾玥把新床单拿去浸泡以除去常年无人关顾所积压的阴湿的霉味。
奶奶看着艾玥揉搓新的床单，有些恍惚。一双眼睛深嵌在因皮肉的松弛导致塌陷的眼眶中，年老而浑浊得辨不清色泽的眼珠迟钝而麻木地朝远处望着，像是在望着艾玥，又似乎只是在望着某些东西。
最近好像经常大小便失禁，旧床单已经被艾玥洗得似乎快要裂出一个大口。这些年对于这种事早已失去了忿骂自己残败身体的精力，早就想离开解脱这种无休止的折磨。只是，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她的日子还那么长。
艾玥走到床前抬起奶奶的手臂轻缓而有规律地按摩，不抬头看她也不说话。
“今天是个好天气吧。好像不怎么痛，不用天天给我做按摩的。”
“小玥……扶我下去走走吧。”奶奶用力拍了拍艾玥还在动作的手，但其实一点都不痛，只像是突来的风不小心划过一样。
艾玥从后背环抱起奶奶，现在她已经能够不太费力地带奶奶下楼。
“不用这么用力地抱我，扶着就行了。”
这栋楼并不高，艾玥不用一分钟就可以上下一个来回，但对于在这里住的人而言，却需要十分钟，二十分钟，甚至一辈子去走完。
“下去晒太阳啊。今天天气似乎不错。”
“是啊，可不是，得走走了。”
“是要下去吗？那你可要小心啊。”
“下去走走，是要小心点。”
走到三层，艾玥感觉到奶奶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枯皱的手牢牢拽住她的手臂，像是一不注意就会倒下去。她扶着奶奶的左手蹲下去。
“不用了，我只是得歇会儿再走。人老了不中用，眼不能看腿不能走，下个楼梯也是难上加难。”
“不过我还是能走的，没瘸没瘫怎么就不能走。”
艾玥紧紧搀着奶奶，尽量让奶奶往自己身上靠。
“其实，你知道的吧，我比你爷爷强多了，那个老头子生前还有力气打我，都那么大年纪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样有力气的老头子死前竟然没力气下一次楼？这像什么话，比我还弱。”
“小玥，你爷爷会怪我吗？你……”会怪我吗？奶奶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大截的孙女，已经长成这么大了，还会长很多年很多年。
艾玥不知道奶奶想说什么，也不会多问。
那天，是艾玥的奶奶搬来这里后第五次下楼。那天，艾玥和奶奶坐在楼下晒了一下午的太阳。
也是那天，奶奶终究还是没说出她想说的话，艾玥也彻底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一个月后，奶奶的葬礼仍然是院长帮忙打理的。据说院里的老人殁了之后都是院长办理仪式，送去火葬场。这里的老人生前不再有亲人，死后也没能有个魂归的坟地。
那是个雨天，院里其他老人都穿上了统一的白布鞋仍旧各自地活着，没有哭声，没有痛苦或害怕的情绪，这里的所有都像是一种模式。
艾玥和院长一起去火葬场，稀里哗啦的雨很像艾玥曾经见过的成群的蜻蜓汹涌而来，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发出声音，只是泪水和无尽的雨一样大一样流了许久。路上不停有溅起的污泥浸透了艾玥的裤子，艾玥拖着湿重的裤子跟在院长后面。
很重很重，比抱起奶奶还重，艾玥突然发觉原来不是自己的力气变大了，而是奶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很轻很轻。
这里的人似乎对每一件事都是不确定的，比如天气，她们总喜欢说好像还不错，比如家人，她们习惯用应该还是有家人的吧。
奶奶离世后，艾玥没有离开，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虽然她似乎不应该继续待在这栋只有老人居住的水泥楼。
院长也没开口让她离开，似乎还是允许她和从前一样帮忙打理院子里稀疏可见的花花草草，帮忙晒被子洗衣服做饭，住在五楼走廊最尽头的房子。不限制她的时间，不逼她做任何事。
对于艾玥而言，她似乎没有很多的情感去伤心去怀念，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想去伤心。
奶奶走后，艾玥更多的时间都待在隔壁楼房同样五楼走廊最尽头的房间。
那个房间只有一个孩子住。
艾玥在搬进这里的第一年就注意到她。每次她从房间出来走到另一边时就会发现这个大概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靠窗的床头，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四处瞄着看，只是眼神呆滞在某个地方，艾玥不知道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觉得有些不一样，又或许是想知道那个地方。艾玥去了隔壁来到她的房间，她也不说话，也不问她那个地方在哪里。小女孩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没有表示任何情绪。
后来艾玥无意中听到院长提起隔壁楼那个女孩。
“那个孩子啊，相对于其他孩子她不是最闹腾的甚至算得上最乖巧的，但却是最让她拿不出办法的。”
“她自从住进来闹了一年后就没再说过话，给她吃的她就吃，忘记端饭给她她也不会下楼找食物。不会哭不会怕人不会对任何人亲近。”
“她的父母因为生活的贫困带着小她三岁的弟弟离开了，离开了这所城市，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不是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是被世界遗弃的，爸爸妈妈只是逃跑了。’
“这是她爸妈离开那天她不停嘶喊的话，大哭，尖叫，扯头发，把自己摔倒，她家人留下她之后的那年她只干这些事。这样天天闹腾过了一年，突然某天清晨，这个院子再也没人听到那样凄惨的嚎啕声。”
这个孩子失语了。
当初那些厌烦抱怨她的看护人员纷纷涌过来和她说话，却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开口，连院长也多次前去照看结果依旧是徒劳而归。所有人又开始同情她，诅咒孩子父母太缺德活该一辈子穷苦。
那栋楼里的孩子都是不太“正常”的，他们不愿说话但时常会哭会闹，大人们送他们过来大多已经不抱希望，真正坚信孩子能调理恢复正常的家长寥寥无几。家长们只是想给自己找到可以慰藉的托付以借此平息生活给予的无法接受的残忍。
所以那个女孩没了父母，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失语六年，今年九岁。
艾玥只有奶奶，在这里生活了五年，认识她的时候十二岁，沉默五年，没了奶奶，今年十七岁。
这两栋楼，一栋是养老院，另一栋是自闭症康复中心。
养老院新来了位老爷爷，他比院长还奇怪，比院长还不一样。
他会笑，还会各种奇怪的笑。
和人打招呼会笑，晒太阳会笑，到隔壁去给“不正常”的孩子讲笑话会笑，肚子饿了咕咕叫还是笑。
有次艾玥从他房门经过发现他倒在地上疼得身体蜷缩成一团，她进去扶他到床上时，他咧开嘴露出两排罕见的整齐的牙齿朝她笑。
“吓着了吧，别怕，只是老毛病犯了，不会死的，别怕。”
艾玥其实一点也不怕，为什么要怕？
只是她的爷爷离世前几天也是这样对她笑，让她别怕，说自己不会死。爷爷死前那段时间，她是真的感到恐惧，一个人躲在家里的角落不愿去医院。奶奶和她说爷爷很想见她，她还是不敢去，只是不停地哭，等眼泪流干了到梦里去见爷爷也是一样的。
这个爷爷很熟悉，似乎和她爷爷很像。她的爷爷似乎也爱笑，经常和她开玩笑。有时候她会被逗得满地爬滚，有时候也会被气得眨巴眨巴眼泪就止不住。
爷爷笑着说爱哭鬼是长不大的。
“你才是……”
“爱哭鬼。”
“我明天，”
“就十岁。”
“又长大。”
“爷爷，”
“爱哭鬼。”
“大笨蛋。”
爷爷离开那年她十岁，又长了一岁，爷爷却真的没能继续长大。
“小玥，爷爷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森林有只特别珍奇的狐狸，它能听懂所有外界的语言，无论是其它动物还是人类。但是这只狐狸自己无法开口说话，它总是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慢慢地，它从所听到的声音了解了这个世界，它知道它们对于聪明的人类而言其价值远高于成为虎狼的晚餐。于是，它天天就在担心人类什么时候会来猎捕它，什么时候会发现它的洞穴，什么时候它就会被扒了皮削了肉拆了骨。小狐狸整日忧心忡忡煎熬度，为了不被人类残忍杀害，它只有晚上才出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狐狸变成了老狐狸，它在生命弥留之际突然很想见见阳光，它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光了，记不清到底有多久。可是，它仍然怕自己会被人类抓住，它已经老了，再也跑不动了。”
“好了，故事讲到这里就得了，小玥，你说老狐狸最后有没有看见阳光。”
狐狸怎么会听得懂语言？它怎么会知道人类要来捕杀它？既然听不懂就不存在狐狸不敢出去，所以，狐狸怎么可能想要见光？这个故事是骗小孩的，我已经十七岁了。
艾玥不说话，坐在老爷爷身旁也没有离开。
“小玥，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小玥这么可爱声音一定很好听。”
“小玥，人生来都是会说话的，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不说话。但每个孩子都有说话的自由，不是一定要求人人都一样。”
“小玥，我再和你讲个故事吧……”
……
“小玥，你想爷爷奶奶吗？”
“小玥，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
爷爷奶奶
爸爸……妈妈
回忆并不都是美好的，即使很久很久以后你也许已经记不清，但它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过的。就像你如今已经麻木不在意，但曾经在心里扎下的洞又需要多久才能填补？
“离婚吧，你整天在外面瞎混，欠下的债难道要我和玥玥替你还？我不奢望你能让我们过的幸福，只求你放过我，放过艾玥。”
“离婚？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不会离婚的。你知道些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男人的事女人别多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母女过上好的生活。”
“不用了，我只要离婚，孩子我会抚养长大，不需要你花一分钱。找个最近的日子把离婚手续办了。”
“你说什么鬼话，我不同意离婚，孩子也是我的你别想带走。”
“你一定要逼我是吗？艾鹏辉，你整天说在外面做生意，实际上呢？家里的存款都被你拿出去瞎用，明明是不靠谱的狐朋狗友还要装作精明的老板骗你投资，你就是太没脑子才把这个家败成这样。”
“我告诉你，陈清，你别太放肆了。”
“哼，我放肆？到底是谁放肆？一群人拿着刀上门讨债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谁放肆？我拼命加班为孩子的学费奔波的时候你说说谁放肆？你这些是从没和爸妈说过吧，可怜两个老人还真以为你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哪一次逢年过节给他们买过正经的东西？都是些廉价的次货，连他们给你做生意的养老金的钱的一半都没有，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婚离了。爸妈那里我也会带着孩子常去看他们。”
“陈清，你真的是欠管教了！”
啪啪！
“你打吧使劲打，往死里打，只要你今天打不死我这婚我一定要离！”
啪！“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呜呜……爸爸，妈妈……”
“爸爸，你别打妈妈。”
“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啪
“玥玥，玥玥，你是疯了，你是疯子，你连女儿都打。你这个疯子，我要离婚，我不能让女儿和你这个疯子一起生活。”
“玥玥，玥玥快到房里去，不要出来，快，听妈妈的话，快进去。”
“呜呜……妈妈——”
那天爸爸打了很久，妈妈被送进了医院。
艾玥躲在衣柜里一直没出来，第二天乡下的爷爷奶奶赶过来找到她。
那年，艾玥三岁，开始变得出口只能说出三两个字。
后来，妈妈走了，好像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城市。她没有带走艾玥，也带不走。
艾玥三岁，失去了最爱她的妈妈。
爷爷奶奶搬过来照顾她，爸爸整天喝酒，待在房里睡觉，连续几天不吃饭。
讨债的人常常会到家里来，艾玥每次都被奶奶藏在衣柜里。
爸爸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是晚上走的，大家都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在某天的凌晨敲门回来。
艾玥六岁，失去了最可恨的爸爸。
小学三年级，老师发试卷唯独不发给子玥。奶奶跑到学校去找老师。
“不是我不管她，您这孩子脑袋有问题，问她她又不说话，说话又只能说三个字，给她试卷她也不会做，上课又不听。我这一个班的学生，不能只顾着您的孩子怎么样，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
奶奶把老师的课桌掀了，艾玥转了很多所学校。
艾玥十岁，爷爷得癌症去世。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逗她说话的人。
小学毕业，奶奶风湿病加重，带着子玥来到乡下，住进养老院。艾玥十二岁。
院长和奶奶说把艾玥送进隔壁楼。
奶奶不同意。
“我家艾玥没病，她很正常，她会做很多事，可懂事了。”
“她就和我住一起，她可会照顾人了。”
艾玥十二岁，认识了隔壁那个三岁的女孩，陪她五年。
艾玥十七岁，奶奶去世，她再没有亲人。
如果世界真的为你打开一扇窗，锁在房间的你能够去接纳漏进来的温暖吗？
“小玥，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你才是个孩子啊，十七岁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爷总喜欢找她说话。
“小玥，在晒被子啊。”
“小玥，又在浇水啊，你看，那些花被你养得多漂亮！”
“小玥……”
三个月，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
老爷爷的亲人来看他了。
看上去很温柔，一家三口带来很多衣服和食物。
“爸，回去吧，我们可以照顾你。”
“是啊，爸，不就是病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共同努力一定可以克服的。”
“爷爷，回去吧，你不是我们的负担，你是我们的家人。爷爷，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爷爷，回去吧，我很想你。”
……
老爷爷没有离开，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离开。
“小玥，你觉得爷爷应该离开吗？”
“小玥，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能和其他人说哦。其实爷爷很胆小，爷爷很怕死，爷爷很怕自己有天会见不到儿子孙子。”
“爷爷更怕自己病痛的样子会吓到他们。”
“小玥，你会笑话爷爷的吧，爷爷不是个勇敢的人，是个胆小鬼。”
……
“……”
“那就——回去吧。”
“啊？小玥也觉得爷爷应该回去？”
“嗯。”
“嗯？小玥说话了？小玥你说话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们小玥怎么聪明可爱一定可以做到。”
“小玥，你愿意叫我声爷爷吗？”
“爷爷。”
“哎，小玥，和爷爷一起离开吧。”
“你看今天来看爷爷的叔叔阿姨还有大哥哥多温柔啊，他们是那么好的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小玥，和爷爷一起生活，做爷爷的孙女。你会有爸爸妈妈，还会有疼爱你的哥哥。”
“小玥，你好好想想可以吗？”
爸爸妈妈。
还有哥哥。
奶奶，我今天说话了。
突然就说出来了。
你过得好？会开心吗？
奶奶，我想离开。我记得爸爸妈妈。但我想要会对她温柔地笑的爸爸妈妈。
艾玥和爷爷离开前一天一直陪着那个女孩。
“我要，走了。”
我会，回来，看你的。
2017.9.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