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醒醒,放你出去了”,
随着一阵的推搡和刺耳的敲击声,我昏沉的挣扎着,潜意识的惊起却被灌满了铅的大脑再次沉坠向无底的黑洞,眼皮也似乎被胶水粘过一般,变得沉重难观。
“快醒醒,妈的,睡的像死猪一样”。
周围又接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叫喊声,我昏沉的头被他们当做玩具一样晃来晃去。极力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站着几位警察,我顿时一惊,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我瞬间清醒了许多。
“你可算是醒了,快走吧,放你出去,记得按时去交罚款,以后可别再酒驾了”,一个矮胖的警察指着我的鼻子大声的说。
“放我出去”、“罚款”、“酒驾”。我对警察的话有些不明觉厉,使劲拍打着自己沉痛的脑袋去回想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是情人节,我买好玫瑰和钻戒打算向谈了五年的女友求婚。一切并没有什么预兆的不同,只不过一向都特别准时的她,这次竟然迟到了半个小时。沉浸在想象中的甜蜜时,等待的每一秒都附加上了无言的浪漫。见到她时,我难掩喜色,转身拿花的一刹那,她叫住了我,以往清澈的眼神中透露出莫名抑郁的悲伤,
“其,其实,我并没有迟到,我一直都躲在那边的角落里,你拿着玫瑰下跪的排练我也都看在了眼里,我也考虑了很久,只不过,我们俩不可能了,分手吧,你会遇到一个更合适的人”。
我站着听她讲完,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上。
“乖,别闹了,听话,今天是情人节不是愚人节,”我强笑着,极力地催化着面部紧绷的肌肉,期待着她扮着鬼脸的调皮回复。
“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们俩不可能了”!说完她便甩身而去。
或许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愣在了那里。她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如梦初醒,像发了疯一样跑出去,在熙攘的人群外,一个陌生秃顶男人牵着她上了车,在我嘶哑的追喊中绝尘而去。
一个被抛弃的灵魂,或许只有在酒精里才能寻找到些许的慰籍,于是便强迫自己信了一醉解千愁这样流传千古的谎言。
烂醉如泥后上了车,刚开出几米远就被交警拦住,我有意地拒绝他们的吹气测试,在反复的拉拽中,我有些不耐烦了,便一脚把交警踹倒在地上,结果就被警察带走拘留了一天。
我起身打算向几个警察道歉,不料一阵强烈的眩晕冲击了小脑,瞬间眼前发黑,一个趔趄,脑袋磕在了桌棱上,在他们在猖狂的嘲笑中我扶着脑袋悻悻离去。
刚回到家躺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尾随而来,我本不想理会,可那敲门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响。我拖着冗沉的脚步打算恶狠狠地去责骂门外的不速之客,刚开门,一封信便递到我手上,物业大妈喘着粗气说,“十万火急,快,快看”。我心里蓦地一沉,一阵莫名的紧张压迫着我的神经,生怕再经受一次不堪的摧残。打开信后,“昆仑山老人去世”几个字首映眼帘,我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耳边回荡着令人窒息的疾痛,整个人一时间就像没了支撑,如一摊泥一般倒在地上。物业大妈匆忙把我扶起,我忍住悲痛,不暇思考,转身关门,驱车前往昆仑山。
深秋的山路飘满了枫叶,一场雨过后,本就彤红的叶体更折射出冷艳,偶有几点泥渍,装扮了本就寂静的凄怆。我一路狂奔,车尾的落叶旋转着惊起又落,夕阳没过山丘,我停驻在了老人的房前。
一座低矮的房子,门的两侧放着稀疏几挂挽联,院子里的老柿子树叶落顶秃,在风中吱呀的颤抖着。我缓缓的向屋里走着,仿佛又看到老人满怀欣喜的迎来接我,走近又消散不见,只留下一片空芜的荒凉来腾放无言的悲痛。
1964年,全国兴起了浩浩荡荡的知青下乡热潮,老人和未婚夫满怀激情从上海远赴昆仑山脉。千里绝迹般的荒芜,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一腔热血在极度严寒的环境里逐渐凝固。同来的许多人都难以忍受,或冒险逃离,或整日哀怨。而老人和未婚夫彼此鼓励,艰难的日子里,真正的爱情可以强大到慰藉一切。有一次外出任务,大家纷纷退缩,而老人和未婚夫却主动请缨,手牵着手走进了遥无边际的雪山中。但中途不幸遭遇雪崩,他们紧紧扣在一起的手被翻滚的雪浪冲开,失去了彼此相依的温度。所幸老人被山下一户人家救醒,但她的未婚夫却失去了踪迹。于是老人便围着雪崩附近四处寻找,茫茫无垠,死寂的雪山里回应她的只有远处沙哑呼唤的回响。众人都劝她放弃,毕竟在可怕的雪崩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般幸运,但她却一直坚信未婚夫还在等她。每一天,她都会外出寻找,而曾经的誓言,在她独自坚守的世界里也变得更加深刻。几年后,当初同批下乡的人回城,唯独她不顾家人反对留下了昆仑山下。带着对挚爱的信念,她铭记着初心与始终,在无数个踏遍雪山的日子里,她固执着自己的心甘情愿。就这样,岁月轮换,已经经历了五十多年的光景。
我与老人相识于她寻找未婚夫的路上,一位年迈的老人,拄着被岁月打磨的锃亮的拐棍,可眼神中却透露出无比的坚定。听了她的故事,我明知道如此寻找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欺骗,但却不忍戳破老人唯一的寄托,于是便陪她一起踏入雪山中开始漫无边际的寻找。此后的节日,我都会前往昆仑山去看望她,然后陪她一起外出寻找。慢慢的,我开始有意扩大她的希望,或许这样,才能增加老人对生活的憧憬吧。
遵循信里老人的愿望,我将她的骨灰带到那个五十多年前雪崩的地点,含泪撒下。不灭的灵魂终会遇,愿他们来世还能再见。
三年后,我重返昆仑山替老人还愿,由于高速改道,我沿着一条偏僻的山路行车,夜路难行,我借宿于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个老人,满头银发的他竟生活自理的有序可叹。当我问及他为何在深山中独居,老人突然沉默,我或感不妙,刚想转移话题,未料老人接着说:五十三年前,我和未婚妻来到昆仑山附近,可是一场雪崩............
听到这里,我早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