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具》
相互防备，
与彼此初衷相悖
或许愚昧，
却依然陷入妩媚
渐渐乏味，
酒杯里道声无谓
骤然疲累，
脸颊顾不上拭泪
逾期倾醉
夜色终成为累赘……
星企用过的笔记本，似乎在第一页总要附上这样一段，似诗非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渐渐地，身边的同学、朋友也就对此消散了兴趣。不过听说，与星企曾经的一段情感经历有关，算得上悲伤，但也不至于造成什么伤害。
早晨，星企被耳旁的声音扰醒。用手在耳边甩了几下，不过睡意已然消失，倒不如还是起床吧。总比赖在床上有意义，这是星企惯有的想法。这也使得他在学生时代，总能够不用排队就能在学校旁边最受欢迎的早餐店享用早餐。
洗漱完了之后，星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别忘了戴上面具……”四处寂静。
“谁！谁在说话？是你吗……”星企鼓起勇气，对着浴室外的空间提出疑问，却无人作答。
好吧，根本就没人。不过，为什么总是会听到这句话呢？星企重复着问自己，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这一天的心情。毕竟，今天或许是值得高兴的。他是要去参加婚礼的——莫莉的婚礼。
星企还是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即使看上去并不成熟，但总有几分男生应该有的硬朗。背上自己经常携带的单肩包，再检查一遍有无漏掉的东西。最后，便是在出门之前纠结一下搭配衣服的鞋子。奇怪的是，他今天并不纠结。
“就是你吧！”他打开鞋柜，抽出一双还有鞋盒装着的鞋子，很明显不经常穿，但是却很清晰地知道它在哪里。不过，这也不奇怪。这是莫莉在大学时候送给他的第一双鞋子，可是谁也没想到，这竟然会是最后一双。
“果然，还挺上脚。”看着青涩的自己，他似乎显得有些得意，那双眼睛必然会暴露他的心情，而现在，它带有笑意。不过，很快便又安稳了。
“果然，我们不大合适。”星企看了看桌面上的车钥匙，算了吧，今天不开车了。
“别忘了戴上面具……”
星企这一次没有发生疑问，而是默念了一句：“知道了。”
熟悉的街角，熟悉的街坊，熟悉的校服，熟悉的她……
身边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却找不出任何关于她的踪迹。
“老板，一样！”星企好久没有感觉到这么轻松自在了，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吧。
“来咯……小心烫！” 这家店的老板还是一样的贴心，给那个早已不在星企身边的她准备多一个碗，以便晾粥。
“谢谢老板！今天正好饿了。您去忙吧，待会从卡里扣钱就好！”纵使星企内心荡漾了一下，却还是笑着替老板解了围。
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一下红了，也不便说什么，微笑着走了。这家店开了很久，老板的儿子在店里帮忙的身影也逐渐多了起来。果然还是年轻人呀！尽管这家店以味道纯正出名，老板的儿子还是执意要增添新的元素——墙上贴满了客人的留言，其中不乏早恋的小情侣写的肉麻话。
或许是人的好奇心作祟吧，星企极力想找到之前与莫莉一起在墙上刻下的记号——那图案是一所小房子，房子上面顶着星光，旁边栽着茉莉花。却被墙上的贴纸盖住，怎么也找不着了……他只得无奈地笑罢，这种状态与现在的自己多么符合。
“下一站，xxx到了，请下车的……”还是熟悉的提示音。星企和莫莉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会在周末或者空闲时间来这边约会。在CBD的街头，情侣相比于这里的高楼大厦来说，似乎更加常见。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玩上一天，直到黄昏。那座小山的山顶，便是情侣约会不错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更加合适不过了，不需要消费，不需要担心在拥吻的时候暴露在路灯底下。特别是在夏秋时分，晚霞总是那么让人心动。这种时候，能够牵着情人的手，情话不时地在耳边呢喃。
而如今，再也不用担心另外一个人在人群中走丢了。那根细绳，不，是那些细绳，应该早就断了吧。
“以后的婚礼要怎么布置啊？我想的是……”星企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会很美，很美……
“哼，你娶得到我再说吧。”
情侣的打情骂俏声，按时在放学回家的小巷里飘扬，大人们对此已然毫不在意，况且他们看上去是如此……不般配。
出奇的是，今天婚礼场地的布置竟如此符合星企当初的想法。他挑了一个相对阴暗的角落坐下了，手里攥着请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眼望去，到处是熟悉的同学，有在寒暄的，有在合照的，有在……果然，有在寻找星企的。
“你还好吧，今天早上想找你一起来的。”皓仑迎面走来。
“说话正常点，阴阳怪气！”星企往皓仑的手臂上送了一拳，这是他们打招呼的日常方式。今天的星企一样保持着，让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深爱着的人结婚，而满脸阴霾。
“那就好，待会打球！”
“看新娘子安排吧！”
久违的笑声，在二人间同时响起。这种感觉，是多么熟悉。
“当…当…”
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了一天之后，最放松的时刻，莫过于听到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刻。对于星企和皓仑这两个在班上为数不多的爱运动的男生来说，最放松的便是去球场上挥洒一番，再大的烦恼没有在球场上消解不了的。
“打球，别做了！湖人今天输了！”皓仑把书往星企桌上一扔，就要拽着星企往球场走。但是，自从星企与莫莉在一起之后，星企便很少出现在球场上了。
“哎呀，要看莫莉安排呢。按道理来说，我还要跟她一起吃饭呢。她英语不好，晚上我得给她补习。你去吧，去吧，嘿嘿……”
“臭小子！你到时候别临时过来加队，我第一个不同意！”
说完，两个人还是笑哈哈……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的对话还是如此相似，结果也是如此。只不过，主角却换了人演。只不过，今天的笑，略显凄凉。至少，星企是有这种感受的。
这副面具，是否如你所愿……
伴随着《婚礼进行曲》，莫莉挽着丈夫的肩膀出现在红毯上。仿佛带着光，却又少了点什么。莫莉还是扫到了台下那个略显失落的男人，于是不经意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婚纱。之后她也很快地失落了一下，他还是可以唤起她的记忆呀……
“宝贝，把衣服整理一下。要不然被我看光咯……”
“坏人！”
想不到，在他面前还是习惯去整理衣服……
当然，星企的眼睛始终离不开她了。直到眼睛一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跟着大家一起鼓掌。也许这样，才显得没那么特殊吧，才显得……没那么孤独吧……
新人当然是按照婚俗，一桌一桌地挨着敬酒。
“新郎说一下是怎么套住新娘子的呀？”总有八卦的女同学喜欢这样问，不过今天看起来无可厚非，新郎当然也是津津乐道。
而星企的脑海总是回响着“我对你的感觉从来就不是一时兴起”。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喜欢我什么啊？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就不喜欢我了啊？”
“当然不会啦，傻瓜，我对你的感觉从来就不是一时兴起，虽然我叫星企。嘿嘿……”
“油嘴滑舌！”
情侣之间，女方总是喜欢问男方这些问题，当男方不知道怎么作答的时候，总是可以耍起嘴皮子。当然，之前的星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那么坚定。
“好久不见。谢谢你今天能来。”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好久不见。你今天很美。”
当看到星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遗憾了一下。毕竟，这可是她曾经幻想过一起过一辈子的男人啊……他的拥抱，他的肩膀，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记得在一起的时候，星企最喜欢给她唱歌听了。那时候，姐妹们都羡慕她有一个唱歌好听，嗓音低沉性感的男朋友。她的手机里，充斥着星企给她录的音频。特别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音频就更加高产了。她时常也会跟着唱，即使有时候连自己都嫌弃自己的歌声。但是星企却从来不打击她，当时的她认为他是不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但是很快又安稳了。毕竟，如今对于那些回忆来说，是残酷的。因此，没必要再去破坏它美好的存在。
果然，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星企的手机屏幕亮了：上来楼顶。不难知道，这肯定是莫莉发来的信息。
星企固然需要犹豫，咬着手指，眼睛直视前方，不在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
“去吧！说清楚也好。”皓仑当然了解他在做什么。
“好吧。”总算是有人帮他确定了答案，她在他手里掉落之后，他对她又何尝不是朝思暮想呢？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听我的？”皓仑很奇怪他今天的反应如此迅速，甚至讶异。
“是啊，可能是我正如她之前所说的，变了吧。”星企从嘴里挤出来这几个字，虽然还是笑着说，可满眼凄冷。
星企走入电梯间，想象着待会的场景。
她会哭吗？那样不好，妆会花，新郎想必也会感觉不舒服吧。但是他又隐隐地希望，她真的能够在他面前再哭一次。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去安慰她，名正言顺地触碰……那再熟悉不过的躯体。
她会保持她一向的冷静吗？。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冷静用得着保持吗？他可是伤害过她，她对他冷静，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她会笑吗？她为什么要笑？笑是应该的呀，毕竟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但是他不希望她笑，这样他会忍不住眼睛里的泪水。果然，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么自私。在爱情里……不，这已经不是他的爱情了。她还是会笑……
“叮……”电梯到达顶楼响起了声音。
“记得戴上面具……”
“不需要了，谢谢。我要卸下了。”
莫莉，侧过身，冷静地笑着说：“来啦？”但眼睛里又是那么明显地泛着泪光。这冷静，还是会让人感觉遥不可及。这笑容，似乎为楼顶的冷风增添了些许温度。这泪光，却将温度降到了冰点……
这是什么情况？星企完全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啊！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是赤裸着暴露在他人眼里的，全然不知所措。
“我该怎么办？安慰吗？她并不需要。流泪吗？她不会可怜……”
“我的面具呢？”
“已经被你丢掉了。”星企的内心很乱，眼前的这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会在她面前表现得不堪一击。感情也好，为人也罢，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脆弱。
“嗯，来了。”他艰难地回答，感觉窒息。
“唱首歌给我听吧，之前都是听录下来的，今晚想听现场的，不过分吧。”俏皮的笑，还是那么让人心动，即使闪烁的目光表明了她现在并不是很自然。
“你还在听我给你唱过的歌？”星企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点惊喜，但很快，遗憾盖过了惊喜。。他明明可以给她唱很多很多，唱很久很久……
不等莫莉回答，“我有个要求，你可以在我唱歌的时候看着我吗？我想再认真地看看你。”
如此深情的要求，莫莉根本无法招架。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啊！不可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不等莫莉答应，“二百年后在一起，应该不怕旁人不服气，团圆或者晚了廿个十年，仍然未舍弃。换个时代在一起，等荆棘满途全枯死，这盼望很悠长，亦决心等到你，等得起……”这是香港著名歌手侧田的一首歌，星企在最后偷偷改了一下歌词，却根本不可能逃过莫莉的耳朵。因为他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去看侧田的演唱会的，所以对侧田的歌再熟悉不过了。
然而，这却深深地戳中了莫莉内心脆弱的地方。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星企无法犹豫地想要伸出手安慰她，就想以前一样，拥她入怀。可是，在星企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不对的时候，莫莉首先后退了半步。
“对不起……”星企向她道歉。
“没关系，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即使在落泪，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可惜，你还是没有等我。”
“是吗？我怎么记得是你没有等我。”
“那或许，是彼此都不想等了吧。”
“也许吧……但是为什么呢？我们当初明明那么相爱。”
“我只记得当初的我总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给你幸福。”
“可能不是你给不了我幸福，而是你根本就不懂得……不懂得如何爱我。”
“嗯？难道我对你的付出你都看不见吗？我只感动了自己。”
“不是唱两首歌就是爱我，不是整天和我幻想未来就是爱我，更加不是每次缠绵都需要偷偷摸摸……”
“可是，我也清晰地记得，我会因为你的不开心而烦恼，我想要的未来是有你的未来。”
“谁又不是呢……”
“如果在我拥有公寓、车等等物质上都得到满足之后的那一刻重新追求你，你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你总是该变的地方不变，我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你可以在物质上给予我什么，”莫莉顿了一下，似乎无法往下说了，“也许会吧，但是没有如果，只剩下结果。”
“是啊……我希望你幸福。”
“谢谢，我也希望你可以幸福……”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星企将莫莉说的这句话，听成了：“记得戴上面具……”
星企内心所有的坚强顿时瓦解，他哭了，像个孩子，不知收敛。他的坚强，似乎是没有意义的，他根本不需要在她面前坚强。那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呢？他恨自己，又恨莫莉。
“是，我的爱情观永远都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我拼命奋斗，拼命学习，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是为了毕业之后，找到一份能够满足我们物质生活需求的工作！还有，我家里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果为了和你结婚而花钱买房子买车，根本不可能靠家里！而你，你只知道希望拥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呵呵，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没有钱，都是假的！”星企近乎咆哮，似乎崩溃。
可是莫莉也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倾吐吓到，似乎意料之中。
“是啊，你永远都觉得我在爱情上是唯心主义者，那你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能陪我一直唯心下去？我不需要用金钱来满足我的爱情，你这么拼命奋斗为何？既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贪恋物质，为什么还要一直奔向物质？你真的是爱我吗？还是爱物质？”
“可我还需要赡养我爸妈的，我不希望看到他们一辈子清贫……”
“可我们有两个人啊，即使你只是找到一份较为平庸的工作，那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难道满足不了爸妈的生活需要？”
“那孩子呢？孩子上学、吃、住，怎么办？我们两个人的负担只会越来越重，我怕会有不堪重负的一天。”
“是啊，所以你就选择了离我而去。这样，你可以实现你的理想，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以满足你所有的物质生活需求，不需要担心有不堪重负的一天。只是，这样的生活没有我，也不需要我了吧。”
莫莉冷笑……
星企无奈……
“对不起。”
“没关系。”
两个人整理了一番，相互确认整齐了之后。便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走到电梯门口，准备下楼，毕竟不能消失太久。其实两个人的心里也明白，这一趟下去，可能以后都必须保持距离了。他们有不舍，有不甘，有遗憾。但幸运的是，他们学会了接受。
“莫莉。”
“嗯？”莫莉转过脸来，略有疑问地看着他，却又好像在等着什么。
终于，她等到了。
星企眼睛里的热火似乎要将她吞噬，而她不想拒绝，也不会拒绝。
是的，他们拥吻了。彼此柔软的嘴唇亲吻在一起，双手也渐渐不安分了……一切都好像恢复到了热恋时期。
婚纱似乎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飘扬着散发着清香的发丝是那么熟悉。这一刻，莫莉又是属于星企的。而星企，是不属于任何人的。他从来没有如此孤独的感觉，偏偏在这个时候，孤独把他吞没了。他挣扎着，回应着莫莉的热吻。没错，是苦涩的。他再也不想要沉浸于这苦海了。
“叮……”电梯到了。
电梯里的人走了出来，他们走了进去。
一切都恢复平淡……
如常，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于是，
有这样的人，
他们可以在选择
香烟的尼古丁
红酒里的酒精
的时候
收获些许成就感
他们假装依赖
尼古丁的眩晕
他们假装沉溺于
酒精的麻痹
嘲笑还是挣扎
世俗生活的刁难
他们或许享受
尼古丁的眩晕过后
发现自己没有被颠倒
他们或许享受
酒精麻痹的过程中
保持的最后一点清醒
他们不担忧
浑浊的气体沉淀体内
他们亦不警惕
微醺过后的酩酊大醉
因为他们格外在乎
白昼真实的喧嚣
深夜虚伪的安稳
他们不得不继续挣扎
寻找
疲惫不堪的灵魂
星企回到家里，终于舍得清扫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仔细一看，不觉可惜。没错，是装满关于她的回忆。如此轻松的感觉，怀念已久。在尼古丁的眩晕中，酒精的麻痹里，再一次实现了……与泪珠相遇。
他坚强吗？人总是脆弱的，不，应该说人心，总是脆弱的。何况是一颗深爱过的心？
听信过爱的人，往往，会被爱情里的华词丽藻迷惑绑架。但偏偏，人还是愿意选择相信《致橡树》里描写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