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非习承人,也非痴狂者,却一直对古琴艺术怀揣无限的虔诚与遐想。为表尊重和景仰,我做过一番功课(大抵是查资料、听琴曲之类,皆尽心而为)并作此文章,以示平凡人对古琴艺术平凡的认识。字里行间若有述评不当之处,在此求教于读者。
它生于“伏羲作琴”的神话佳闻,伏羲所琢之琴“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氏得知梧桐为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选良时吉日,托高手匠人刘子奇斫成乐器。
而后,古琴一直为人们所崇尚。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蔡邕的“焦尾”被誉为古琴中的“四大名琴”。其传说也是各家不一,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东汉文学家、音乐家蔡邕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救琴的一段趣事,《后汉书·蔡邕列传》载: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古人知琴如此,爱琴如此,让后人心服。
古琴悦己,不娱人。一如诗仙“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高傲不羁、率性洒脱。而古琴也只存身于帝王将相、文人雅士或修行隐逸者之处,从不在酒坊歌肆亦或秦楼楚馆中供人娱乐消遣,世人称之“琴格”。我以为,风骨一词,譬喻古琴十分地好,那种“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不奴颜婢膝、不妥协入俗,正是到达古琴艺术至高境界的前提所在。所谓抚琴容易懂琴难,大概原因就在于此。自古以来,古琴就代表着一种高傲独立的理想人格,一种宁折不弯的价值取向。
法国著名作家居斯塔夫福楼拜说过:音乐使一个民族的气质更高贵。而古琴之音所暗含的旷远寂寥,会给听者带来一种心领神会却又难以描摹的隽永空灵之感,曲高则旷远,和寡则寂寥。呜呼!古琴之声,不说则无法表达,一说却易显赘余;只得在心中回味,体会琴声带给万物由内而外的高贵,感受华夏民族的智慧与才华。听过《高山》,听过《流水》,美哉,巍巍乎志在高山;汤汤乎志在流水。亦有《阳关三叠》、《广陵散》,我尤其钟爱这些传统琴曲中苍凉悠远的典雅,闭上双目,慢慢捕捉琴声带给自己听觉、触觉甚至视觉的微妙变化。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说,对于不可言说的存在,我们只能保持沉默。所有内涵深刻的艺术,仿佛都暗示着这个“存在”,那是一种知识只能道其一二、言辞欲说还欠三分的境界。琴音之外,其情也深,其意也切。
也许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同我一样,认为自己不懂音乐,更不懂古琴。然而细细想来,什么又算懂呢?人们通常会说,隔行如隔山,而声音的艺术又是如此抽象;同时,琴的乐理也极为晦涩。无意间找到了《卧龙吟》的一篇曲谱,这对于毫无音乐专业基础的我来说,这“天书”似的存在实在是灾难呀!
这样一来,古琴的确难懂。但是琴声之于听者又是那么简单直接,我们只要抛开成见、逻辑、懂与不懂之间过于明确的概念,仅仅让思绪随着旋律起伏、回纥,静静享受。倘若有某一刻我们因为琴声中某一节音律而心动,感受到作者创作时的情感或者他想传递于世人的意旨,岂不就是听懂了。
如果要对琴声的理解上升到精神层面,中国古琴艺术的博大精深则非常人所能领会。它象征着古代社会里一个特定的阶层,代表了一群遗世独立、傲骨凌然的高雅之士。琴声之后的文化和历史,足以后辈研习一生。
古琴之中,有“十四宜弹”之说。何谓“十四宜弹”?遇知音弹;逢可人弹;对道士弹;处高堂弹;升楼阁弹;在宫观弹;坐石上弹;登山弹;憩幽谷弹;游水湄弹;居船中弹;息林下弹;值二气清朗弹;对清风明月弹。
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如此理解,我不由得想起伯牙子期那段高山流水的惺惺相惜;伯牙不作钟期逝,千古令人说破琴。细细追究,更有许多名曲投射出古人的意志与理想。黄帝鼓《清角》以会鬼神,舜禹歌《南风》天下大治,周文王作《文王操》悲悯众生;嵇康临刑东市,神色不变,索琴而弹,奏《广陵散》……
而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当年文人们的信仰将随之逐渐消失殆尽;没有信仰,琴声就会失去灵魂。我们的团队宣扬非遗文明,推广古琴文化,崇尚艺术的高尚要义和本质。精神的奢侈品也应当限购,因此古琴艺术不会因此而降低门槛、卑躬屈膝,人们还是应以最虔诚的姿态去接近这门古老的艺术。琴曲只应天上有,落入人间便不同。
我看过一则对著名古琴非遗传承人王鹏的采访,感受颇深。
王鹏先生先后修复了唐代名琴“九霄环佩”、宋代名琴“龙吟虎啸”,以及李清照等人抚过的百余张历史名琴。他制作的古琴作为中国乐器的经典和国粹,曾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悉尼歌剧院等世界著名的音乐厅演奏。奥运会开幕式古琴、历届央视春晚、电影《赤壁》等众多影视剧组所用过的古琴都出自王鹏先生之手。
对于古琴艺术传承的使命和意义,王鹏先生有着深刻的见解。首先,我们要做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定位,借助古琴音乐能让人们正音、正心、提升美学鉴赏能力;其次,传承要起到精神疏解的功能。文化是有时代性的,我们要思考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那么一点手工技艺么?不是,是每一个非遗项目背后的文化精神。它能够带来什么,在当代如何呈现……搞懂这些问题,才能使非遗融入当代生活得以传承。王鹏先生对于一些关注度逐渐减弱的非遗项目举了个例子——皮影戏,他认为可以通过新的媒体去呈现和推广(这种想法已经得到实现,具体信息可以关注我们团队后续的采访和推文);而对于一些已经和当代生活脱节的项目,可以考虑变成展览,甚至做到旅游文化的内容中去,这其实也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并尽可能保持了非遗原汁原味的传承方式。
我想,当代社会绝对不乏与“遗闻”团队志同道合的新鲜力量。我们年轻一辈,即使对古琴艺术没有极为透彻的认识,却也可以多多聆听老琴家们的故事和教诲,用一颗心种下传承的种子;让古琴,虽古,亦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