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该过父亲节的岁数,好像自己做父亲这件事情还遥遥无期。只好写写自己的父亲了。
在我眼里,他从来都不像一个长辈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朋友。我在见到其他长辈或老师的时候,会特别紧张,总觉得与对方是不对等的交流,需要仰望,内心有鸿沟。好像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把我看穿。但是对于父亲,却像与朋友相处般自然。
也许在教育子女这件事情上,他从没想过有什么条条框框,他的方法,就是放任不管。
小时候父亲给我的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帅。浓眉大眼睛,国字脸,英气逼人。说话轻声细语,唱歌高音喇叭。他很喜欢唱歌,跟在他身后走在羊肠小道上,整个村都回荡着他嘹亮的歌声。有时候晚上从外面回家,可能人还在村口吧,我们就知道他回来了。
之所以觉得他是朋友,因为记忆里他带我们做的事情大多是充满趣味的。天没亮就喊着我和哥哥起床去山上采野生菌。我们会互相竞争,比谁采的多。每次我看到一个就会高声大叫,哇这里好多,有一窝,希望用这种方式给他压力。他每次都钻进人少的茂密灌木丛闷声发大财。我跟在后面偷他筛子里的,他大部分时候是发现不了的,即便发现了也只是笑笑说,你作弊啊。
夏天的夜晚蛙鸣阵阵,他又在家里诱惑我们。要不要插泥鳅去?好啊好啊,走走走!我跟哥哥一人提着鱼兜,一人拿着煤油灯迫不及待地站在屋门口等了。他却磨磨唧唧的换衣服搞半天才出来。
那时候比较先进的是用电打,先把泥鳅电昏了,再用小网兜捞起来。他说这种太暴力了,抓的泥鳅不新鲜。他的工具比较简单,一个铁制的叉子装在一根棍子顶端,叉子只有一条很小的缝隙,插到的泥鳅会滑进缝隙里被夹住,也蛮暴力的嘛。
三个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夏天的田里禾苗才刚栽不久,我们三个顺着田埂扫荡过去。哥哥负责打灯笼,父亲插泥鳅,我的任务是把泥鳅从铁夹子上勒下来。不知道是怎么练就的本领,他插泥鳅的手法快准狠,极少失败。明明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我却是叫得最大声的那个。哇,又一条,好大啊,发财啦,哈哈哈。院子里很多人估计都被我吵到了,插个泥鳅而已,至于嘛。还没进家门我就对着妈妈喊,妈,我们弄了好多泥鳅哇。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喜欢这样的活动。但我只爱过程,不爱结果。当妈妈把泥鳅解剖好,爸爸用油炸过炒上桌的时候,我的筷子很少夹过。就像酷爱钓鱼,却从来不吃鱼一样。
父亲也偶尔像模像样关心我的学习,考我数学题。他敲着算盘算完账后说,过来,考考你加法。我已经准备好手指头了,来吧。先是简单的,手指头就加的过来,我把手背在身后,轻松过关。再后来数就上去了,不过也难不倒我,我盯着墙上的红砖,数一遍第一个数,再接着往上数第二个数,最后从最上面往下数。这样一数下来,一道题要数很久,不过终归的对的,洋洋得意。
父亲好像看出了端倪,一个心算题你为什么要算这么久,为什么还要盯着墙壁算?
我支支吾吾,看着墙壁有灵感。
你是不是在数砖?关了灯试试。
结果我一道都算不上来了。不来了没意思,我嚷嚷着跑开了。结果他把我的糗事到处宣扬,气坏了。
不像别的家长,会督促子女学习。他是心血来潮才会这样。对于学习这回事他只有一句话,考得上就念,送你一台单车,考不上就读技校,单车就别想了。最终还是骑上了梦寐以求的新单车。
父亲内心里一定住了一个小孩,玩心很重。记得常跟他去县城谈事情,好像都是吃吃喝喝。在路边小店吃米粉,超大一碗才两块钱,那味道我现在还怀念。吃完了就带我进录像厅,看乱七八糟无聊的剧,他看得入迷,我睡得舒心。看完了他就把我叫醒,走啦,带你去买吃的。冰棍啊,麻辣啊,包子啊,边走边吃。
来,给你一块钱。回去别说我们看录像了。
好好好。
妈妈问起,县城里都有什么好玩的啊。
可多啦,爸爸还带我看录像了,录像厅黑漆漆的,好无聊啊。
老爸眉头紧锁,敲着算盘挨着骂,转过头来盯着我,下次不带你了。
我嘟着嘴,糟糕,说漏了。
到了考大学,他还是同样的态度,考上本科就念,考不上就算了,去挣钱。但第一次考完我哭得像条狗,他却不忍心了。算了,专科也去读吧,供得起。
不,我要再试一次。
行,你自己决定吧。
记得考试那个早上,我们一起出的门。他去做生意,我去考场。除了一句好好考,不要紧张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叮嘱。我默默说了句好。天阴沉的可怕,看着他不再挺拔魁梧的背影往相反的方向远去,心里有点莫名的愧疚和伤感。哀兵必胜吧也许,运气也特别好,知道分数那天我自己都不相信。
上大学,再工作,就很少有机会有过多的陪伴。时间在彼此的生命里等比例的流逝。我在长大,他在老。我经历的每一天,他在时空的另一端也在经历着。只不过共同的回忆好像只剩电话和偶尔的视频了。
这个把他当朋友的父亲老去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头发渐稀疏,身体渐肥胖,不变的是仍旧那么温柔随性要求少。
谈女朋友,什么样的都可以,自己喜欢就好。工作在哪里都可以,钱多钱少你开心就好。结婚生孩子也很少催。啊,谢谢你。
真是个好父亲,做你儿子三生有幸。
节日快乐,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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