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妻子结婚的第二个月,她就忍受不了在家平静的生活,非要拉着我去外面走走。我正在公司加班,短信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她喜欢骆驼,想去新疆看看。
第二天,我就和公司请了假,收拾好装备物品,就带着妻子徐莲驱车前往新疆。新疆广阔,我们到了一家农户家里,就开始打听去哪里看骆驼。妻子便说我智商有限,骆驼当然存在沙漠里。
我终于明白妻子来新疆的意图,她有一天说自己喜欢任何与广阔有关的地方。广阔可以让她的心沉淀与放松,让自己融于自然里。当初拍婚纱照的时候,她坚持要去大海边。这次想到沙漠里,也是情有可原。
在当地找了一个导游,是一个30左右的男人,塔吉克族,身穿无领对襟浅白色外套,腰间系一黑布腰带。我们喊他格布江,他和我们交谈时,会说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这得益于他带过许多从远方而来的游人。
2.
在格布江家里先准备行走沙漠用的东西,就在他家里住了一晚。他找来一头骆驼,妻子好奇问他,在这里竟然也有骆驼。格布江解释去沙漠最好要带一头骆驼,可以驮着要带的东西,必要时还可以骑着。
我们第二天便出发,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中国第一大沙漠,也是妻子向往的地方。她经常说,如果想让心灵得到真正的释放,沙漠必须要走,那么远的地方全是黄色的沙,在沙上又全是风。
跟着格布江走了半日,便到了沙漠的边缘。一望无际,妻子看到了沙,便高兴大喊,对沙漠一阵赞赏。这是她的性格,对沙漠如此之爱。她用手捧起沙,沙从她的指间流走,被风扬起,细软柔绵。
我们取下水壶各饮了一口,又吃了些干粮。这都是格布江来时准备的,他有经验,准备多少水,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回来,都必须准确。沙漠干燥炎热,出汗严重,极易消耗人体水分,只有补水才能维持生命。
3.
塔克拉玛干沙漠上空的天很蓝,像一个湖泊的倒影,澄净无暇。我们在沙漠的第一日,已有数公里,妻子很是愉快,我很久没有见过她如此真实的笑容,让我内心反思,和她结婚后,我整日忙些事情,这次带她来沙漠,倒是让我很是欣慰。
在沙漠里行走,温度对人来说尤其重要,天气太热时,我们就把格布江送的纱巾遮在头上,风沙吹来,也可以挡住,不让其刮伤脸部。沙漠安静时很温顺,像一只卧着的山羊。就在第三日,却发生了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沙漠里的流沙开始浮动,地层也不安静,格布江告诉我们不要慌张,这是沙漠里的狂风,只不过这次来的有点凶猛,当地人称为黑暗风沙,很少有人能遇上。天顿时黑沉下来,骆驼开始哀鸣,黄色的沙尘被狂风卷起。我们三个人都无法前行,身子也不听使唤,只能硬扯着系在骆驼身上的绳子。
我抱着妻子的身子,那一刻明显看到格布江眼里的慌张。这次的狂风明显不同往常,他惊愕地一直看着远方的黑天。
“抓,紧,千万,不要松手。”格布江惊恐地告诉我们。
妻子已吓的说不出话来,我用手抓紧绳子,又紧紧地抱住妻子,这时,看到骆驼的身上和我的手掌都勒出一条条血印。
4.
狂风越来越大,骆驼的蹄子一点一点的往后推移,这时一个疾风,猛地扫在我们身上,然后我什么也不知,只是那么一刻,骆驼和我们三个人全被狂风吹散。
我醒来的时候,脸上发出火焰燃烧一样的疼,我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顾不上痛,用手扒开堆在身上的沙,就疯狂得去找妻子和格布江。
找到格布江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呼吸,骆驼也闭着眼在他身旁躺着。他手里紧紧握住那个栓骆驼的绳子,在他眼中,骆驼是神圣的,他到死,也没有放弃骆驼。他和骆驼一起死去,这是他在面临死亡时,最伟大的选择。
我来不及伤痛,还没有找到妻子,使我的心一直悬起,如风沙刀割。我像一只走失的孤狼,在浩瀚的沙漠里急切地寻找妻子的身影。我看到有一点凸起的地方,都要过去用手扒开,终于在一个沙丘后面找到呼吸微弱的妻子,我忙取出水,让妻子喝下去。
5.
妻子睁开眼看到我,顿时哭了起来,我用手帮她拂去沙尘,把她拥抱在怀里。等她稍微平稳一点的时候,便问我格布江的下落,我控制不住,流下眼泪。她看我没有说话,便知道了什么,她也不再说话。那一刻,我们才感觉沙漠竟如此安静。
我和妻子把格布江掩埋,然后开始商议如何走出这片沙漠。没有了格布江,一切都显得那么棘手。在沙漠里,如果没有要走下去的意志,或者方向,将是再难走出去,沙封尺骨。
在找妻子之前,我已经把格布江身上带着的东西都搜寻完毕,能用的都带上,除了水和干粮,还有一张有些老旧的地图,破的已不像样子。
我把水壶拿给妻子,让他补给下水。沙漠上空的太阳火热的烤着,我们坐在死去的骆驼旁,看着这广阔的沙漠,竟然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惶恐的眼神。我们都知道,走出沙漠已是很难。
6.
我找了一块坚硬的沙石把骆驼的肉敲下来一些,以留到干粮不足时食用。我扶着妻子就朝太阳的方向而走,在沙漠里,只有方向才是生命的希望。
和妻子走了几日,干粮已没有多少,为了不让妻子发现,我只好在晚上拿骆驼肉充饥。三只水壶的水也所剩无几,妻子每次问我水的剩余量的时候,我都告诉她还足够多。如果没有了希望,我怕我们都坚持不下去,到那时,会比死亡更可怕。
终于有一天,妻子在我睡后,偷偷看了水壶的水量。第二天白天,我明显感觉到她精神上的崩塌。她问我,我们是不是要永远留在这里。我告诉她,不会,我们会走出去。
到后来,水壶即将见底时,我心头一颤,对于生,实在渺茫。看了看眼前的妻子,我必须活下去,为了她,也为了格布江和骆驼。
晚上,妻子睡着的时候,我翻来地图,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但我却看到了塔里木河。我把地图撕碎成块,让靠近塔里木河的沙漠保留着。
7.
第二天妻子醒来的时候,我欢呼着把地图拿给她看,告诉她,我们离塔里木河越来越近了,有水,我们就可以活下去。妻子听后,露出了笑容,我们继续上路。
在“残破”的地图支撑下,我们走了数日,食物已经没有,而水只有最后一口,妻子让我喝,我又把水壶推给妻子,就这样推来推去,最后决定,谁也没喝。
我笑她太傻,把地图摊给她看,指着塔里木河告诉她:“近了,近了……”
这张地图,我念了几日,一条河却也没看到,妻子说我不懂地图:“哪有那么近的河?”
说完,她笑,我也笑。
“有的,这张地图是格布江留下的,一定没错。”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确广阔,一眼还是望不到边。最后实在走不动时,我就抱着妻子,两个人为了保持体力,都没有说话。
8.
妻子要闭上眼,我在她耳边念着:“我们有地图,塔里木河近了,近了……我们有地图……”
我一直在妻子的耳边呼喊,这时我看见远方有一队骑着骆驼的沙漠商人。我顿时欢喜,告诉妻子:“莲,是人,我们有救了。”
沙漠商人把水和食物分给我们,然后带着我和妻子走出沙漠。
我们走出沙漠后,把格布江的水壶埋在我们出发的地方,然后,对着他和骆驼死去的方向远望。
后来,妻子问我为什么要把完整的地图撕碎?
我告诉她,撕碎也是为了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