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有常,业无变,出有车,入有房,不愁吃穿,略有余钱,在我,就是一种满足。我从来不羡慕人家住豪宅,开好车,也不羡慕人家一掷千金,被奢侈品围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晨光中出行,在晚照中归来,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安安稳稳入睡,我,比较满足于当下的生活。
我是农民的女儿,穷人家的孩子,是穿着别人家的旧衣服长大的娃儿,是糖拌饭和猪油饭养大的孩子,是没有课外书可看的文字饥荒中长大的一代。我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家里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讨债的窘迫情景。父亲身体不好,我深知母亲的艰难,所以在我读初二的时候叛逆的我产生了辍学的念头,母亲坚决不同意,让我无论如何要把书念好。也感恩母亲当年的坚持,要不然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生活白痴如今还真不知有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童年时代村子里时兴一种副业——织渔网。那时候渔民用的渔网大多是手工织成,当年村子里有个专门接头这个生意的类似于包工头的人,大家都唤他阿十(抑或阿实)公。乡邻们从他手里领了深绿色的或粗或细的网线,我们左邻右舍的人有空便流水围坐在网墩周围一行一行引线织网,每人织完一行便做一个记号,及至完工,领得工钱,便按织的行数分钱。我们小孩放学归来基本是把线缠绕在梭子里,一个个梭子都上得饱满给大人们备用。待到星期六下午起,大人干正活的时候我们小孩子也会坐上去穿梭走线。网越织越大,希望也越来越大,等一张大网收工,换票子的日子也便到了。那时候,除了聊天,大人们还有一种消遣娱乐,那就是听鼓词,一部一部绘声绘色的鼓词就是一本本侠义传奇,除了师范的时候写过一部待续的小说(当年的手稿基本佚失),至今我没有写过小说,倒是大丫头读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写过几十万貌似文采不错的玄幻小说。
当年选择师范,大部分原因也是家境贫寒。上了师范,家里依旧贫寒,除了学校每月发放的基础饭票菜票,我每月的零花钱是一家人糊扑克牌挣来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昏暗的白炽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手工折叠着扑克牌的盒子的情景。那是手工机械的操作,弟弟妹妹也参与其中,先把扑克牌按印痕折叠好,再用刷子涂上浆糊,一个个晾干,一双一双套好,然后按整十整十数好,用绳子系好,运送至扑克厂,按个数结算工钱。而每到周日下午,母亲交给我的基本是碎碎的票子,有时,母亲把兜里的现金几乎全掏了出来。所以,我深知贫穷疾苦。
那一年清明山上祭扫下来,看到山脚下有妇人推着一辆三轮车在卖西红柿的,上前一问,才一元一斤。这些年不知柴米油盐的我简直怀疑自己听觉出了问题,看到妇人那张布满岁月风霜黝黑的脸,一瞬间,心里一酸。望着大大小小泛红的西红柿,沐浴阳光润泽雨露,舒枝展叶开花结果,多么饱满娇艳!如今,成堆躺在三轮车里,才一元一斤,如此廉价出售,因为它在这一个地方。我想如果在高档消费区,它们的身价将成倍增长。庄稼无言,农人不易,我唯有多买几斤西红柿来表达对土地的感恩,对农人的敬意。
想起童年的时候,家后门有个猪圈,常年会养着一头两头猪。家里的剩菜残羹,庄稼里收的烂菜叶,还有田间地头河边的野菜野草,母亲总是去弄了来,每日里辛勤喂养。等猪养肥了,长膘了,年终的时候,挑个吉日,或者整头卖了,或者请屠夫过来宰杀。卖一笔钱好还年前各种生活开支欠下的债务,顺便也添置一些年货,同时家里也可以做些肉冻或者肉丸,还有一些猪血啦猪肠啦分点邻居尝尝。有时母亲不在家,她会提前准备好,让我在差不多的时间送去。那时,我总是很嫌弃的样子把伙食倒进猪圈的槽里赶紧逃离。家里后院的猪圈从来不寂寞,肥猪卖了,小猪便抓来,家里的剩菜残羹从来不担心浪费,母亲还时常到家里没养猪的人家里倒些来喂猪。也得亏那些年的猪,使我们窘迫的时候偶尔也有点亮色,平平安安度过一个个难关。
为了生计,母亲想尽一切谋生之道,做过很多很多事情。童年的时候父亲承包了一部分盐场,靠天吃饭的差事,我常记在天色骤变的时候,父亲母亲总是双双赶往盐场把盐滩上的盐水引流回篷盖的盐水池里,不然雨水一冲,待结晶的盐又没了。常常是夏日的半夜,父亲母亲双双离开,那时我很讨厌骤雨,因为常常因雨父亲母亲扔下我们姐弟三人。后来盐场改成养殖业,父亲也失去了盐民的身份,他的病也时好时坏,母亲便谋了一份新差事,就是上街摆摊卖油炸鱼。母亲总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在暗夜里生煤炉,熬油,把一条条宰杀好的鱼放在湿面粉里滚好,投入油锅一条条炸好,等天稍亮,便用三轮车装好运到街上卖。想起那句歌词“白天不懂夜的黑”,我想母亲是最有发言权的。母亲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这是岁月风霜生活磨难所致。父亲生病的日子,为了贴补家用,母亲还谋了一份卖啤酒的差事,没啥利润,但母亲说积少成多吧。 现如今还在做着,小萌儿当年在她那儿养的时候,常常坐在三轮车的小凳子上跟随她挨家挨户送啤酒......
往事历历,不一而足。曾经的苦难,我一直谨记于心,不敢忘却。“英雄不问出处”,贫穷,教会了我感恩和谦卑。我努力尊敬每一位长者,尊重每一位比我年轻的人,也善待每一位貌似不体面的人,众生平等,我愿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