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捐馆扬州城,贾宝玉路谒北静王
书接上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秉承了《红楼梦》一惯作风,宁国府搭台,荣国府唱戏,秦可卿与公公贾珍苟且,事情败露,秦可卿忧郁而死(此处采用病死说),贾珍十分哀恸,再加上良心有愧,于是在办丧事上极尽奢华务求风光好看,而尤氏因洞悉了其中隐秘,佯装胃病发作而非暴力不合作。经宝玉推荐,贾珍请出荣国府琏二奶奶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在协理期间,王熙凤像世界级指挥家,不仅将宁国府治丧工作领导得井井有条,而且把荣国府的工作也有条不紊地推进,固有工作轻车熟路,新任务随机应变地展开,在十三回中,秦可卿去世,王熙凤成最大赢家。
第十四回第一节,题目为“林如海捐馆扬州城”,实写林黛玉,与第二节“贾宝玉路谒北静王”前后呼应,也就是说,整个第十四回写的是黛玉和宝玉。
一、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在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期间,兢兢业业、不辞劳苦,贾宝玉见缝插针,带着秦钟去找凤姐笑闹,正在这时,贾琏的小厮昭儿回来了,向凤姐汇报: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四写:这段话表面写贾琏,实写林如海,终极目的写林黛玉:长住贾府,无父母兄弟姐妹,唯外祖母是依,唯宝玉是知己。捎带写宝玉对黛玉体贴入微,虽然林妹妹长住贾府可喜,但是因父去世她得多伤心多难过啊。
三不写
1、贾琏和林黛玉在路上的情况不写,因为他们虽然同行,但不是一路人、彼此不来电。同理,在《林黛玉别父进京都》一节中,林黛玉和贾雨村一路同行,作者对此也是不着一字。
2、到家之后的情况不写,办理后事的情况不写,因为林黛玉的眼泪是专属于贾宝玉的,为别人流的眼泪不算数。
3、继承遗产不写,人与物的关系是,人爱物、物爱人,人不爱物、物便不爱人,孟子曰:万钟于我何加焉!黛玉也是如此,她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她的悲喜只和宝玉有关,和诗和季节的风景有关,丰厚的遗产对她并无用处,如同金银珠宝华冠丽服对她并无用处一样,既然如此,写它做甚?
二、贾宝玉路谒北静王
至天明,吉时已到,一班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着新做出来的,一色光艳夺目。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外,摔丧驾灵,十分哀苦。
执事之排场豪华正如冷子兴所言,贾府荣华富贵将近百年,已日渐式微,但架子未甚倒,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余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余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堂客算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十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
公、候、有身份的王孙公子一应到场。
走不多时,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近闻宁国公冢孙妇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至棚前落轿。手下各官两旁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四王都来路祭,是秦可卿丧礼中的喜马拉雅,北静王路祭是其中的珠穆朗玛峰,因为在四王中北静王地位最高,而他又和贾府是世交,关系最为密切。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看见,连忙回去报与贾珍。贾珍急命前面驻紥,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水溶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遂回头命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毕,复身又来谢恩。
水溶十分谦逊,因问贾政道:“那一位是衔宝而诞者?几次要见一见,都为杂冗所阻,想今日是来的,何不请来一会。”贾政听说,忙回去,急命宝玉脱去孝服,领他前来。那宝玉素日就曾听得父兄亲友人等说闲话时,赞水溶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严密,无由得会,今见反来叫他,自是欢喜。一面走,一面早瞥见那水溶坐在轿内,好个仪表人材。
水溶问贾政的是:哪一位是衔宝而诞者,而不是哪位是令郎宝玉,这个问话很妙,表明他对衔宝而诞很感兴趣很好奇,进而想借今天这个机会见见衔宝而诞的人。
才貌双全、风流潇洒的水溶其实和世人一般无二,都是看重衔宝而诞然后爱屋及乌。试想,当他们发现这个衔宝而诞的孩子空生一副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时,宝玉的周遭将是些怎样的嘴脸和目光?世间知宝玉、识宝玉者唯林黛玉一人,在她眼里,宝玉是个很美好的人,和那块玉没啥关系。人海茫茫,知我识我者谁?此事思来真令人拍案叹息。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忙抢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水溶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因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了递与过去。水溶细细的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水溶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
当珍、赦、政以国礼见水溶时,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理,便已是亲近、随和的表示;当宝玉来行礼时,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喜欢、亲近之情漫溢从轿子中漫溢出来。夸说宝玉果然如宝似玉,“果然”一词很妙,表明水溶在见到宝玉之前,因为好奇而有所猜想:一个衔宝而诞的孩子一定有别于凡胎俗物,今一见宝玉面若春花,目如点漆,不由得脱口而出,果然如宝似玉,这个评价固然有宝玉仪表堂堂的因素,也有衔宝而诞的光环效应。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贾政忙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蕃郡余祯,果如是言,亦荫生辈之幸矣。”水溶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答应。
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促竟无敬贺之物,此是前日圣上亲赐鹡鸰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请回舆,水溶道:“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叨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輀而进也?”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告辞谢恩回来,命手下掩乐停音,滔滔然将殡过完,方让水溶回舆去了。不在话下。
在四王中地位最高、目前正炙手可热的北静王对宝玉做了三件事:
1、充当星探和预言家:说宝玉是龙驹风雏,人中之龙凤,出类拔萃,超乎寻常,前途不可限量,犹如现在的星探说某某人有巨星天赋,浑身上下的艺术细胞,将来大红大紫自不待言。
2、发出交往的邀请,表达提携之意:不妨常到寒第,……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
3、赠送礼物:今日初会,仓促竟无敬贺之物,此是前日圣上亲赐鹡鸰香念珠一串。“前日”,不是一个月前,一年前,说明水溶经常面圣,圣上经常赐他礼物,礼物不一定价值连城,但是恩宠是无价之宝,而且,圣上的亲赐的东西他敢大庭广众之下送人,可见北静王当时是宠极人臣的。
总结1:位极人臣宠极人臣的北静王何宝玉非常亲近,把皇帝亲赐的东西转赠给宝玉,看好他的未来,向他发出邀请,表达提携之意,而且是在高官显贵聚集的送葬现场,这无意于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权威人士发布的内部信息,朝廷内外乃至整个官场倾刻人尽皆知。
总结2:若说贾元春封妃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那么北静王初会贾宝玉就是使贾家烈火熊熊鲜花满地的大事件。
贾家因一人冉冉上升,林家因林如海的去世而只剩一个孤女,前者是宝玉,后者是黛玉,在冰冷而无比现实的世界,宝黛爱情将面临怎样的危机和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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