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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之巔》女性人物选评 总第4期
《群山之巅》是迟子建耗时两年所作的长篇小说,作者凭借着自己精湛的写作功力和丰富的生活经验以独特的语言在小说中构建了一个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 ... 获得《当代》2015年度最佳长篇小说奖。
《群山之巔》以雪域北疆龙盏镇上三个家族悲欢离合的故事为主轴,展开了体系庞杂的情节叙述。《群山之巅》不像是一部长篇小说,它更像是包含着十七篇短小说的故事集,只不过每个故事,每个人物又节节贯通,相互铺垫,彼此伏笔,共同连结成北域大地上的浮世绘,群山之巅的众生相。
面对体系庞杂的小说,笔者很难一文蔽之给予评论赏析,所以,唯有挑选几个令我颇有感触的女性人物形象,稍加分析,略享感悟,文不成体,希望能够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写完《群山之巔》,我没有如释重负之感,而是愁肠百结,仍想倾诉。这种倾诉似乎不是针对作品中的某个人物,而是因着某种风景... ...但或许也不是因着风景,而是因着一种莫名的虚空和彻骨的悲凉!所以写到结尾那句“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我的心是颤抖的。迟子建在小说序言中这样说道。
“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这是整部小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并不只属于处在悲剧命运的安雪儿,它还属于小说当中的每一个人物,在这个白茫茫的北世界,大雪是上天撒向红尘天地的止音符,在这个肃杀的天地间,在龙山之翼,在龙盏镇上,每个人自己的命运是一杯酒,或苦涩,或甜润,不需呼唤,闷头喝下,大悲大喜都有了。
一 红尘中疲惫的精灵--安雪儿
小说庞杂的体系使得整个故事似乎没有绝对的中心人物,每一个人都是主角,每一个人也都是配角。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处在自己人生当中的“群山之巅”,而实际上,在命运的洪波大海中,每个生命都难逃是纷繁世界中的一粒微尘,这也是我将文章命名为“微尘在彼,群山之巅”的原因。
看惯了小说里大段的回忆性文字,知道每个人物都有自己不凡的经历,也不愿意再为某个人物多费情绪和泪水,而安雪儿却不同,在北世界的俗世里,在弥荡着辛七杂身上腥臭气的龙盏镇上,出现了一位彩云间精灵般的女孩子,这无疑让整个舞台都为她而倾斜。
安雪儿初中毕业时,身高九十二公分,从此她结束了生长,定格在了这个高度。
她爱看秀娘给别人裁剪婚服;
雨雪天气里跑到屋外,用舌头接天上落下的雨雪;
不爱吃饭,可每逢清明和元宵,食量却大得惊人;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像能洞察人的生死,能准确预卜人的死期;
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
龙盏镇的人都说她是一个精灵,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精灵。这个精灵,为整个龙盏镇生发着仙气,镇里的人都奉之为神明。
总恍惚觉得安雪儿是从街头巷尾的传说故事中走出来的。每一个作家的作品都脱离不了养育他们的土地的气息,迟子建也不例外,东北乡神秘的土地赐予了安雪儿的传奇。她像是一尊神像,接受着世人的朝拜。
直到辛欣来打碎了这尊神像。
那夜,安雪儿的院子,第一次起了哭声。
安雪儿被辛欣来破了真身,龙盏镇人便觉得她与天再无关系了。他们开始探寻她坠落凡尘的先兆:她的肤色不那么透明了,走路有响声,爱吃肉了,而且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望天了。大家对她的来历,又有了新的演绎。说安平是法警,这么多年枪毙的人中,也不都是罪大恶极的,屈死鬼当是有的!辛欣来强奸安雪儿,真凶不是他,而是附在他身上的冤魂!冤魂借辛欣来的躯壳来报法警的杀身之仇。这种说法,深深刺痛了安平。
他想不通,人们可以万口一声地把一个侏儒塑造成神,也可以在一夜之间,打碎神龛,众口一词将她打入魔鬼的行列。
实际上,打碎神龛的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传统观念,这观念若是在别处开放的所在,或许早就粉碎在西方的坚船利炮之下,又或者早就随着流动的金银漂到了国外去,但在龙盏镇,在白茫茫的北世界里,这观念被冰雪封存的极好,像冰冷尖锐的利刀,甚至可以拿来杀人。
迟子建用她女性的视角和笔触小心翼翼地将安雪儿推向深渊。一个女人,即便是神,只要从男人的胯下滚过,她便堕入了凡尘,从此,要么在讨伐声中苟且,要么浸了猪笼,重返天堂。
或许安雪儿真的是神,相传天上有九块镜子,最高的一块叫昊天镜,能辨妖魔,知善恶。大抵安雪儿就是神镜旁的侍者,手捧宝鉴堕入凡尘。
只可惜她映真了龙盏镇人的善恶美丑,却没能照亮他们矇昧的心。
二 大雪中凋萎的野玫瑰--李素真
李素真是一个令我感动,可怜,同时十分敬佩的人物。她或许是《群山之巔》当中塑造的最为成功的女性形象。
她与和自己相爱的丈夫结婚,本该有一个爱的归宿,一个温暖的家。可是,丈夫突然患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这个女人,无奈中坚强地用自己的肩膀担当了生计的重担,用自己柔弱的心去承担孤寂,凄凉。为了生活,她选择了作殡仪理容师这个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职业。当她用自己鲜活的生命去触碰那一具具干冷的尸体时,当她柔软的用野玫瑰汁浸润的手抚摸到畏人的干枯和刺骨的冰冷时,她感到了庆幸,她庆幸他的丈夫还活着,即便他似乎已经死了,但是他毕竟还尚存着一丝生命的温度。
这朵寒风中勇敢坚强的野玫瑰,
迎着寒风,
摇曳着泪。
我敬佩她的乐观,她用自己的手让逝者的脸庞绽放出红润的花朵,让他们美丽地飞往天堂,也让未亡人心存一丝慰藉。这朵孤独的野玫瑰,她那柔软的双手,在别人眼中却好像生满了倒刺,像是死神手中巨大的镰刀,像是... ...总之,那不是一双手,那就是死亡,因为只有亡者才会去碰她的手,可怕的手。周遭的一切人都远离她,惧怕她,她像是被致于茫茫的雪地中,哪里又有人听从她的呼唤。
直到遇到安平,直到轻轻握住安平宽厚坚硬的手掌,柔软的手轻抚坚硬的手,指尖划过每一条掌纹。当安平热泪奔涌,泪水像甘泉流过她的双乳,夜色中,这朵野玫瑰再次绽放了,红的耀眼夺目……
她接受了安平,却没有背叛丈夫。丈夫的疾病,对她而言是一次生活的塌方,她被掩埋在废墟下,是安平的力量和柔情把她发掘出来,重获新生。她每天依旧极其细致地照顾丈夫的一餐一饭,在丈夫赤条条的身子上为他按摩。
她把生命给了丈夫,却把心留给了情人。
或许,迟子建笔下的李素真投入情人的怀抱时,尚有一丝心安理得支撑着她,那是因为她将丈夫照顾得很好,没有让这个软骨的人感受到一丝生理上的痛楚。
当她还在享受将身体和心灵拆分的快感时,上天早就不耐烦的想要抹去茫茫雪地上那一丁点红色。老天就是受不了,哪来的一点温热破坏了寒冬的肃杀。
她的丈夫死了,是她的一时疏忽让丈夫死在了充斥着煤气的屋子里。她没能走过自己心中的坎,她自责,后悔,不断诘问着自己的内心。丈夫的死好像也带走了她捧给丈夫的自己的生命,她心灰意冷,形容枯槁。就像没有躯体保护的心脏注定也会停止跳动一样,她捧给安平的那颗火热的心也停止了跳动。心中的唯一支撑,轰然倒塌,她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死去的丈夫,无法面对安平。
在法庭上,她大声呼唤,她呼唤死亡,她想去见自己死去的丈夫。可是,法院最终判定她的丈夫为意外身亡,她被无罪释放。
野玫瑰凋萎了,她终究逃不过冷的天,寒的地。
“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
即便呼唤着死亡,可世界就是残忍的让你活下去。
三 马背上的白樱花--秋山爱子
虽然小说没有绝对的中心人物,但是总能确定那个身上带着凉凉的薄荷味的,有着日本女人独特白皙皮肤的秋山爱子确确实实只是一个配角。她像一阵风轻轻吹过,无声无息。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在读者的视野里多待上几秒钟。
即便辛开溜深爱着她,为她积了满心的灰烬。但秋山爱子却从未爱过辛开溜,她的心永远只属于她那个生死未卜的丈夫,依偎在辛开溜怀里的只是四个字“委屈求全”。“委屈”自己,为儿子“求全”。所以当儿子溺死在河里之后,她便对这片黑土再无挂恋。女人变成了妈,花就成了树。她为儿子扎根在这里,现在儿子没了,花也该漂泊了。她漂泊向心的方向,而心,在家的方向。
辛开溜再也没找过女人,他对秋山爱子难以忘怀,尤其是她的体息,一经回味,总会落泪。秋山爱子留下的每件东西,他都视作宝贝,绝不会拿到旧货集市上。他最钟爱的,就是毛边纸画册。每到新年,他都要捧出画册,看看画册里的船坞。他想从中看出秋山爱子去了哪里,可他看不出究竟。所有的船都没起航,虽说那上面挤满了人。他想也许她化作了鸟儿,在海上自由飞翔呢。
一个女人,她到底属于谁呢?属于她的丈夫?属于辛开溜?还是属于她的儿子?都不。
一个女人,到底哪里是她的归宿?日本?黑土?还是颠簸的马背?都不。
我喜欢秋山爱子,她忠贞,且爱无拘无束的自由,有些人血里有风,一生只待漂泊。她去了哪里?去西伯利亚找丈夫?还是回到已是废墟的日本家乡?漂泊吧,总之不属于这片冰冷的土地。能在水面上踏浪而行,却不留足迹,又何必要留此听北世界大悲大喜的呼嚎?
也许年轻的女作家愿意将女主人公描绘的一尘不染。然而生活并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所以在《群山之巅》中,迟子建老师让云端的女人们重新回归到了滚滚红尘,弥补了曾经的遗憾。
如果我身后是宇宙的背影,那么,群山之巅,彩云之下,不过是一粒微尘,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最后,我节选迟子建老师的一首诗作为结尾:
也许从来就没有群山之巅,
因为群山之上还有彩云,
彩云之上还有月亮,
月亮背后还有宇宙的尘埃,
宇宙的尘埃里,
还有凝固的水,燃烧的岩石
和另一个世界莫名的星辰!
星辰的眸子里,
盛满了未名的爱和忧伤!
以上就是蜜瓜创意写作坊第4期的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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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日书评话题:《呼兰河传》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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