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逛超市的时候感觉很奇怪,有一种被偷窥跟踪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在我路过生鲜区后就消失了,匆匆的买了一堆零食和牛奶往家里赶。按照往常的习惯在街角的花店里取了一枝红玫瑰,今天的玫瑰红的很异常,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很漂亮。
我以为我打开门的时候家里会一如往常的寂静,但是手里的钥匙还没有插进钥匙孔我就听到了客厅里的打碎玻璃的声音。这个清脆又利落的碎裂我肯定是我插玫瑰的窄口长颈瓶,那是我在一个文艺青年聚集的古镇上淘来的。呃……直白一点就是问路的时候顺便买来的,不过我也确实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请原谅我在这么一个紧急的时刻还想的这么多,不过我也是真的不担心屋子里有个贼,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唯一一个值钱的大概也只有我了。
我旋转钥匙,门咿呀的一声,似乎也惊动了里面的不明生物。他迅速从茶几上跳坐在沙发上,我甚至都看到了空中划过的一抹白。
“你是谁?”我越过地上的一摊狼藉,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餐桌上,想表现出一副并不打算过多的关注他的样子。
“我首先要声明的是是那一枝玫瑰主动招惹我的,其次你买东西的速度简直太慢了,我等你等的肚子都饿了。”他瘫在沙发上一脸的无赖相。
玫瑰,对,我的玫瑰还没有插起来。可是原本插花的瓶子已经被打碎了,我看了看满地的玻璃渣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把曾经前男友用过的水杯从沙发底座里捣腾出来洗干净然后装上净水,斜着插上了今天的红玫瑰。其实我也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会每天送自己一枝红玫瑰的,但是我知道我年轻的时候特别讨厌红玫瑰,觉得红玫瑰艳俗又矫情,想不到如今的自己却爱上了红玫瑰。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阡安,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他从沙发上跃起来站在我跟前。
“喂,你很莫名其妙。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家,莫名其妙的打翻了我的花,莫名其妙的跟我说话。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说一句,不然就滚蛋。”我一扫把扫开他的腿继续清理地板上的残渣,生硬的语气稍显冷漠。
他似乎也感觉到我的不友善乖乖的回到沙发上端坐着,还随手理了理歪掉的领结。
“你是谁?”
“白四爷。”
“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大概是因为缘分。”
“你怎么进来的?”
“我打开门走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买东西的速度慢?”
“我一直跟着你。”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我也不知道,缘分尽了就走。”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见别人这样叫你。”
“就是说你在这里赖上了对吗?”
“其实也不用说的这么难听,不过大致上也是这个意思。我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做饭?”
我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扫把表达着我的不满,但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我希望晚餐能吃一条鱼。”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雀跃有些期待。
我在忙活的间隙里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其实我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妥协的人,但是我之所以让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留下来我总结了一下一共有三点原因:第一一个人住的屋子太寂静了,我需要一点热闹。第二他或许能陪我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哪怕只是说说话。第三他长的其实还挺帅,养养眼也挺好。
我把牛奶和面包放在餐桌上的时候他已经在椅子上坐好了,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脖子上还系上了餐巾,兴奋的发绿的眼睛在看到食物之后瞬间变得暗淡了。“阡安,我以为会有鱼的,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他抿着嘴有些泄气。
我其实有点想笑,但是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硬生生的给憋住了。
“爱吃就吃,不爱吃我还省了。”我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打算不再理会他。
他坐在桌子边上一直用哀怨的眼神盯着我,直到我吞下最后一口。“你真的不吃?”我绷着脸问他。
“阡安。”他的声音委屈而娇羞的转了几个弯,听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我假装镇定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准备拿过他的餐盘。他急急忙忙的双手护住“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可是我真的想吃鱼,不如商量一下明天吃鱼,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他说完咬下一大口面包,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大声的哼着歌,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
“吃完把桌子收拾了,碗洗好了放在柜架上。”交代完我就闪进房间,也不管外面传来他含糊不清的抗议。
我陷在柔软的大床上时诡异的发现我居然嘴角上翘,这种含笑入睡的情况大概自从我过了搂着洋娃娃入睡的年纪就没有过了,每天都很机械,上学,放学,睡觉,上班,下班,睡觉,一台会睡觉的机器人也不过如此。当然啦,其实也没有那么那么的死板,偶尔和前男友约会,或者和朋友的聚会会打破这一个模式,但是这就像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只想赶紧对付完了结一桩事。心情或者说情愫已经在这滚滚红尘中变得麻木了,没有喜没有悲,只有累。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没有印象,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我还有些迷糊,但是下一秒我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并顺利的一拳打中了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直勾勾望着我的一坨不明生物。
“小白,谁允许你进来的!谁允许你进!来!的!”我也许是气的也许是吓的,总之头发差点都竖起来。
他好像负伤有点严重,继续趴在地上用听起来很不满的嗓音说“叫我白四爷”。
疯了,要疯了。
在拥挤的地铁上我甚至还在怀疑白四爷到底是我做的一个梦还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周围紧张的节奏让我不得不回归到繁琐无味的工作模式。
下班路过超市的时候我神使鬼差的去买了一条鱼,说实话我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鱼了,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会分离鱼肉和鱼刺而已,而且也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和情调让我慢慢的去品味,索性就再也没有吃过鱼。
街角花店今天的红玫瑰也是那样红,红的感觉都要滴下来。
我拎着鱼拿着玫瑰刚要掏钥匙,门就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阡安,你终于回来了”。
那一刻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锤了一下,那种感觉猝不及防的冲上了天灵盖,然后在身体里蔓延开。
怎么说呢,就是很柔软又很坚硬,很酸楚也很甜腻,微妙的难以形容到不足以从我匮乏的脑容量里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我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我想收回我刚刚的一切感觉。落在地上沙发上的玫瑰花瓣,散在茶几上的零食,沿着茶几边缘正在往下滴的牛奶。这不是我家,这里一定是灾难现场。
“小白。”我有些气急败坏的语调里夹杂了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庆幸。
“阡安,我再纠正你一次,我是白四爷。”他一本正经的说着,顺便从我手里接过,不对,应该是抢过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鱼,哼着歌走进厨房。
我有些挫败,这是我家没错的,这位大爷,这位白四爷应该不是房主,不对,难道是我错乱了,我才是客人?
我晃晃脑袋把这些可怕的想法从脑袋里赶走,认命的开始收拾这灾难现场。
伺候他吃完饭,然后回绝了他要出去转转的提议,打开了许久未通电的电视,补偿性的陪他看了一集动物世界。这个傲娇的白四爷居然全程捂着双眼从指头缝里看着,那些血腥暴力的场景更是直往沙发后面躲。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他是如此的可爱。
再醒来的时候时间还早,房间里依然有一个清浅的呼吸,我睁着眼睛静静的听着,莫名其妙的他大约是睡在了床边的绒毛地毯上。过了多久我不清楚,只听见他扭了扭蜷缩的身子,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他挣扎了一下半爬着出去了,开门的时候还撞在门板上,“咚”的一声闷响,我险些笑出声来。
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看,还有两分钟就到起床时间,感情这个狡猾的白四爷是算着时间的。
我开始每天下班回家都去超市买条新鲜的鱼,到发工资或者值得庆贺的日子我就买点海鲜,给他解解馋。
吃饱后躺在他身上一边看着无聊至极的电视一边和他拌嘴打闹,纠结着小白和白四爷这个称呼的问题。他依然每天虐待我的玫瑰,然后趾高气扬的对我说:“明天我想吃秋刀鱼”,这些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可怕习惯。
那天街角的花店卖光了所有的玫瑰,没有红玫瑰,没有白玫瑰,没有粉玫瑰,没有蓝玫瑰,没有绿玫瑰,没有紫玫瑰,没有黄玫瑰。花店老板笑着说:“这些日子节日太过于频繁,玫瑰销量特别好,这里还单单剩下一枝鸢尾爱丽斯送给你吧”。我笑着接过连忙道谢,但是心中略微有些遗憾,虽然鸢尾也很漂亮,可是终究不是红玫瑰。
到家了,我前脚踏进门去,后脚又连忙退出来,仔仔细细的核实了一下门牌号,西巷16号,没错啊。
“小白?”我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阡安,你是猪脑袋吗?叫我白四爷。”他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怎么样,我收拾的干净吧,快洗手过来吃饭了。”
我从杯子里换掉饱满依旧的红玫瑰,插上了今天的鸢尾,可是不管我是左看看还是右看看,都觉得别扭极了。
“喂,怎么不继续你的红玫瑰了?”他脱掉围裙走过来拨弄着花瓣。
“这是鸢尾爱丽斯,今天没有红玫瑰了。”我一巴掌打落他的手,走向餐桌。桌上的食物很精致也很香,我有些错愕,这个无赖还会做菜?
“阡安,以后都没有红玫瑰了。”他在我身后小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刚要反驳他,他又接着说:“别想了,我才不会做菜这么复杂又无趣的事情,叫的是外卖,钱从你钱包里拿的,不过是我摆的哦,好看吧”。
我竟然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言语,只能坐下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鸢尾花的意义?”他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偏头问我。
“不知道,怎么了?”我奇怪他的一如反常,这个只会和我抢东西吃的人居然会给我夹菜,太奇怪了。
“没事没事,就随口一问。吃吧。”他低着头不再说话。
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他时不时盯着这枝鸢尾,时不时盯着我,气氛尴尬而诡异。他偶尔动动嘴唇好像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缄默。
晚上我不安的翻来覆去,突然感觉房间里是这样的寂寥。
“小白,我去上班了,今天晚上吃什么鱼?”我在门口换鞋,他在沙发上深深浅浅的睡着。
“随便。”他的声音有些闷。
门快要掩上的时候,我恍惚听到他说“阡安,你会不会想我”,但是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向他求证他是否说过这句话,我必须在十八分钟之内赶上七点四十的地铁,然后七十五分钟内出地铁,五分钟内进公司打卡。一切都是那么循规蹈矩,以至于没有空出多一分钟来好好道别。
我买了超市里最新鲜的鲫鱼,花店今天依然没有玫瑰,我有些许莫名烦躁。
“小白,我回来了。”房间是整洁的,就像我刚出门时的那样。
“小白,我买了最新鲜的鲫鱼。”四下很空,很安静,我听见了我突然急促的心跳。
“小白。”
“小白。”
“白四爷。”我几乎是吼出了这三个字,房间里隐隐的传出些回音。
他消失了。家还是那个家,一切都没有变过,安静的就像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一个叫白四爷的无赖。
我看着厨房案板上还在蹦哒的鲫鱼,围上围裙,突然有点想吃清蒸鱼。
我沉默着一点一点的把鱼刺和鱼肉分开,小小的一条鱼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我还是卡住了,细软的鱼刺在喉咙里进退两难,噎得我泪花泛滥。
我不再看电视,插头又离开了插孔。我像他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着已经枯萎的鸢尾爱丽斯。有人说这花是爱的使者,也有人说这花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可是易碎易逝。
我又开始买红玫瑰,并且不再吃鱼,尽管我偶尔会想起某个叫白四爷的无赖。
对了,我好像忘了说,白四爷其实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