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轻如纸张
光 散落地方
光 在掌声渐息中它慌忙
她在传唱 不堪的伤
脚本在台上 演出最后一场
阳光穿过被轰炸破坏的剧场天花板,尘埃在四散飞舞中落下。她把倒下的镜子扶起,擦净污垢,开始为故事里的自己上妆。
这是这个小村庄的剧场的最后一场演出,剧目,依然是那出所有人早已耳熟能详的《止战之殇》。发黄的剧本不知何时掉在舞台的一角,她没有捡起,只是穿好衣服,走上台。
而全村的人们在座位上静静地看
时间如何遗弃这剧场
战火弄脏 她的泪光
谁在风中 吵着吃糖
这故事一开始的镜头灰尘就已经遮蔽了阳光
帷幕拉起,没有伴奏,没有伴舞,连服装也是残破不堪的。她就一个人在那里自顾自地轻轻演唱。全村的村民都来看了这出谢幕剧,但人数已经少了很多——有一些人已经上了前线,还有一些人早已永远合上了眼。她看着台下第一排的伤员:那么年轻……戏剧已经进入高潮,她在演唱中不自觉地落下了泪。是为剧情所感染,还是为这场已经夺走了太多的战争?
“妈妈我要糖……”
“阿廖沙,妈妈已经没有糖了。”
“可是我真的想要……”
是谁在说话?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剧情已经唱到最后一段,她闭上眼,想要以一个高音谢幕。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道白光。
恐惧刻在孩子们脸上
麦田已倒向战车经过的方向
蒲公英的形状 在飘散 它绝望的飞翔
她只唱 只想 这首止战 之殇
所幸,那发击中剧场的炮弹落点距离舞台还有一点距离,她只是轻微地脑震荡。等她在邻居大婶家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阿廖沙坐在距离她的床铺不远的地方,怀里抱着大婶塞给他的小熊,一脸茫然和麻木。他的母亲已经在那次炮击中遇难了。
她走出门,往剧场废墟的方向看。整个剧场已经炸塌了,在废墟旁边,是七零八落的麦田。四号坦克和虎式的履带痕迹清晰可见,仿佛少女脸庞上的一道道鞭痕和伤疤。
“他们来了。”大婶在她身后低声说。
她忽然看到了田野篱笆旁的一株蒲公英,在秋风的吹拂下正一点点地释放。她摘了下来,吹一口气,看着它们在下午的阳光下四散飞翔。她脑子里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止战之殇》的四句唱词,那是在剧情中,当国王发动的战争失败的时候,吟游诗人在被烧毁的村庄旁唱的:
恶夜燃烛光 天破息战乱
殇歌传千里 家乡平饥荒
然而她并没有唱出声,只是在心中默念。村庄里一片寂静,风吹过秋天的芒草,那声音在她听起来却如此刺耳。
天真在这条路上 跌跌撞撞
她被芒草割伤
整齐的靴子声开始回响在村庄的小巷中,教堂的尖顶上挂起了黑色的旗帜;老人们笨拙地学习着见面抬起右臂敬礼,女人们开始为了一顿饱饭做出之前不敢做的事。一个士兵用两块糖逗阿廖沙,男孩惊慌地回头看她,她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拿着吧,记得说‘丹科’。”
她很快成了军队中的红人——因为他们喜欢听她唱。士兵们把剧场重新清理了出来,军官成了第一排的新观众。每唱一次,她可以得到三块黑面包和几颗糖,她总是要省下两块给阿廖沙。村里的人们经常背地里咒骂她,没有人愿意来剧场,男孩是她在后台唯一的助手。
孩子们眼中的希望 是什么形状
是否醒来有面包当早餐
再喝碗热汤
农夫被烧毁土地跟村庄终于拿起枪
她却慢慢习惯放弃了抵抗
“他们说我们是叛徒。”一天上台前,男孩忽然在她背后说。
“你也这么想吗?”她说。
“我不知道。”
她没有接着回答,只是站起身走上了舞台。士兵们大声笑着,朝她吹口哨挥帽子。她忽然看到了那本遗落在舞台角落的《止战之殇》。
那一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开了口。那个熟悉的旋律,再一次在剧场上回响。
“不!不!唱德国歌!”几个声音喊到。
她没有停止。
“住嘴!不许唱这个!”
她还是没有停止。
台下开始骚动,有几个士兵已经站起了身。就在此时,剧场外传来一声爆炸,火光映红了窗棂。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枪响。
第一排的军官刚刚抓起自己的手枪,就被不知何处飞来的一发子弹掀掉了头盖骨。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开始乱哄哄地反击,但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她好像听到了阿廖沙在后台哭,她好像也听到了村里那些农夫们冲锋时的呐喊,但她好像也什么都没听见,依然自顾自唱着那首《止战之殇》,甚至脸上还泛起了一丝微笑。
在一片混乱中,一个士兵冲上的舞台,刺刀贯穿了她的胸膛。
孩子们眼中的希望 是什么形状
是否院子有秋千可以荡 口袋里有糖
刺刀的光被仇恨所擦亮在远方野蛮
而她却微笑着不知道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