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经历很多个夏天,但没有任何一个夏天像今夏。
01
我眯缝着睁开双眼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左右是两张整洁的床铺,天花板和围墙把我夹在诺大的房间里,我听到急促的心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我触摸到浑身发烫的皮肤,神经中枢传来的阵阵恶寒袭遍全身。
我翻过身子,透过弧形的半窗式阳台,望到窗外沉沉的雾霭,远方顶层屋子里的吊灯若隐若现,不时传来鸟儿清幽的叫声在空中回荡。
我撑起身子,任凭痛感在脑中迸发,略感眩晕的坐了起来,无力的走到窗前,望向五个月未见,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凌水河中的水藻隐约可见,河畔白杨和梧桐的叶子绿的发亮,笔直的水杉遮住了远处的些许风景,西门周围的店铺无一开张,路上寥寥几人,一阵风吹着白色的雾霭扑面而来,略带凉意。
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告诉自己,当你开始落笔这个盛夏,就是时候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和这三年的硕士时光告别了。
让人猝不及防的是,我在回来的第二天居然神奇的发热了,我真的早已记不得上次感冒是何年何月了。
就这样,我被带到医大二院迅速的做了各项检查,而后被隔离到了西山的校医院。
我在六年前的秋天第一次来到西山的时候,就暂住在校医院西面的六舍。
我依稀记得,初见的那天飘着细雨,透过宿舍的窗子,可以看到楼下两排整齐的银杏树,泛黄的银杏叶随风散落满地,戴着浅色发卡的女孩撑着白色透明雨伞轻轻走过。
我还记得,那时的海风吹得人微醺,湛蓝的海水映着暖阳熠熠发光,我喜欢这里的一切。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可能想到,几年后的我会把三年的时光交付给大工,并最终在故事的起点结束。
这无疑给人一种宿命的感觉。
02
三年前的那个盛夏,夹杂着对过往的不舍,怀揣着对未来的希冀,我离开了北城,踏进了想象中的滨海南国。
南国临海,数千里绵延起伏的海岸线,可以围住你所有的记忆,蜿蜒曲折的星海湾大桥,横跨了记忆的两端,但凡你想起南国的点滴故事,记忆就如涨潮的海水般向你袭来。
我曾无数次在南国里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背着书包徒步在滨海栈道,冲着浪花徜徉在黄金海岸,踏着黄昏陶醉在渔人码头,踩着月光漫步在星海湾大桥。
我也从未停止在南国里对你的寻找。
我看到了那个在大工桥上匆匆走过的你,跨过永不停息的车水马龙与祥和宁静,我看到了那个倚窗而立眺望大海的你,审视着这世间跃动不息的潮涨潮汐。
我们说好的一起去海边看海,我们说好的一起徒步星海湾大桥,我们说好的等玉兰花开了一起合影,我们说好的等毕业了穿学位服一起拍连理,我们说好的会一直不分离。
玉兰花开了,梧桐叶绿了,银杏叶黄了,远山落雪了。
我们穿上了学位服,时间的发条,似乎一下子就走到了尽头。
我们总是抱怨被时间压榨的喘不过气,却又在下一秒感慨时间都去了哪里。
毕业季似乎总是匆忙的,我们匆匆的返校,被形势所迫的隔离,参加太多同学缺席的毕业典礼,寥寥数人一起拍的毕业照。
以及,说完再见之后独自一人的返程。
毕业季似乎总是遗憾的,我们怀着未了的心事,以及未做完的梦,被时光狠狠的一把推到了终点线,推向了下一个故事的起点。
我们,却毫无招架之力。
03
这个盛夏,我该用些什么作为留念,虽然我也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我想努力记下关于这个盛夏的所有,可是毕业季过去了,我匆匆的去了又回,除了那张烙着时间戳的毕业证,留在记忆深处的又是什么呢?
是我们拍毕业照时情真意切的欢声笑语?
是毕业典礼上院长说完那句意味深长的再见,而后抑制不住的眼泪?
是我们各奔东西、曲终人散之后空空荡荡的宿舍?
还是离别之际猛然涌上心头撕心裂肺的不舍?
回忆,真的像是一场无痕的梦,梦醒时分,已然渐行渐远,唯独留下时常做梦的人一次次故地重游。
我会忘记你们吗?我们还会再见吗?我再次问自己。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以为不说再见,就真的可以再见,可是那些记忆中没有说再见的人,三年过去了,却是真的再也没见过。
时光走走停停,留在你身边的人,都被岁月沉淀了下来,而那些记忆中的人,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后来我才明白,时光无声的走了,我们各奔东西,各赴前程,那些年的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之前总是想和过去说声再见,我以为,等我写完了这些字,等我理解了离别的含义,等我想明白了成长的代价,就会彻底的忘记那道彩虹了吧。
可是思念呀,偏如肆意蔓延的野草,在无数个安静的夜里,在你回首往事的时候,无声的爬满你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就是在这样无声的挣扎中慢慢长大了吧。
只是,我们依然会被时光推着往前走,我们依然会被时光催着长大,这一站到下一站的旅途依然会停不下。
凌水河畔,那个懵懂沉默的少年,那个身着深绿色半身裙的女孩,那条我们一次次走过的路,终是随风而去了。
就慢慢的忘了吧,因为回不去啊,这闭上眼睛就拥有了一切的盛夏。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