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妈是同行,但她比我上进得多。我妈是知青,招工在医院做统计员,觉得没前途,自学参加了电大的招生,整个孕期都在准备考试,坐月子的时候不能看书,政治课本由我爸朗读录音,我妈反复听着复习。我出生第四十天就跟着她坐一夜火车去参加考试。半年后她去省城上学,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据我姑姑说,我妈去上学那天,喂完奶,放下我就出门了,下楼时正好遇见我姑姑上楼,看见她在抹眼泪,姑姑说这话时,我的女儿还不到半岁,初为人母的我听到初为人母的我妈和我的事,心里是酸涩的。
我在爷爷奶奶家一直呆到三岁半,我妈毕业,而我要上幼儿园了。全家的亲戚都跟我在一起,只有我妈在读书,每周回来看我一天,我爸在秦岭的另一边上班,不知道多久见一次。
我以为我对父母缺席了我的婴幼时期是没有心结的,因为我爸是爷爷奶奶最宠的长子,爷爷奶奶对我非常宠爱。但是will说我在说“爷爷奶奶对我挺好的”这句话时,潜意识里是完全不认可的。但是父母的议题,特别是我妈和我的事儿,是我完全不敢碰触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对毫无记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像大海深不可测,像星光遥不可及。
我妈希望我们是最亲密的母女,她说她甚至好希望我能跟她一起讲别人的是非。自我小时候,她就总是希望我偎着她,亲她,跟她贴脸,然而我总是拒绝。上个月,我跟小队吵架,我妈哀伤地对小队说,“我有时都羡慕贝贝跟你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我的心里是酸涩的。
我爸是个工作狂,他享受工作,工作也需要他。跟父母一起生活,对我来说其实就是跟我妈一起生活。我爸一年能出差300天,娘们俩应该是相依为命的,通讯不发达,我妈都不知道我爸要出差几天,总是让我“预测”,我总能说对。我妈工作也忙,如果邻居家叔叔阿姨没顺便把我接回去,我就是幼儿园里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常常陪着老师打扫教室、弹老师的风琴。
父母对我的要求比较严,从吃饭不能发出声音到必须努力学习,政策是我爸制定的,我妈负责执行。我顽皮,胆子大,闯了不少祸,没少挨我妈打。成绩一直不错,妈也确实爱我,从来没在物质上亏待过我,还有各种小奖品…
初中起,我妈跟我就进入了持续至今的拉锯战,两败俱伤。我跟我爸都固执己见,我要走自己的路,我爸要给我划道道,我妈就是负责斡旋的骑墙派,她本身就是月亮摩羯,这些年两头吃力,我和我爸对她都不够体贴。我妈自幼身体弱,却一直为我们俩操劳,人很聪明好学,业务水平和技术职称都有,却为了让我爸做好一个工作狂,而放弃了很多事业上升的机会。我有了孩子,我妈离开工作生活的地方,扎在我的小家,照顾我们一家三口,任劳任怨,操心尽心,我还时不时要跟她斗嘴置气。我外婆走得早,我妈一直渴望有温馨甜蜜的家庭气氛,她是月亮摩羯,孰料我爸是月亮天蝎,我上升天蝎,我们俩都没能滋养我妈的内心。我妈是有委屈的,想想很心酸。
然而,心酸归心酸,落实到生活里,我对我妈还是疏离的,我记得她的生日,记得她对母亲节重阳节和我自己的生日都有期待,但礼物和节目都安排得流于形式。我知道我们有各自的问题,好难做她期待中亲密的母女。而我,似乎对妈妈的情感需求都转嫁给了奶奶,婚后转嫁给了小队。
我只是知道我想爱她,但却表现得完全不爱她。我妈一再要我相信她跟我爸都是爱我的,但列举的事例都不足以让我信服。我的心愿是在他们离开我之前能感受到彼此的爱,当然,心愿是努力的方向,却未必真的能实现。
2017,让我做更好的自己。希望能早点“爱”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