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没有理所应当,我们不能因为适合就应该在一起过一辈子,你至少要爱我,而不是觉得习惯我在身边。
我们在六岁相识,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她是我所有朋友里最早离开我如今还保持联系的,但是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相见。她用舞台外的时间告诉我一些她的事,因为她不能告诉其他人。
她的母亲是一名芭蕾舞演员,所以在我们相识两年之后,她的母亲把她从那时的“家”带回西班牙,正式学习芭蕾舞。
在去西班牙之前,她一直住在他家。我们三个同龄,所以总是玩在一起。他俩一个学音乐一个学舞蹈,只有我在正常的轨道里上课。我们仨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就是我看书,他为她伴奏,她跳舞。
那时候的他们在大人们眼里似乎就是定了“娃娃亲”的样子,两个人相处的友好程度令人欣慰。
在她去了西班牙学习之后的两年,他也离开我,去了法国。与她不同的是他是一个人去的法国,一个十岁的孩子。
在那个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里,中间我们失去联系很多年。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大概是在四年前。她外婆受伤了,母亲回来照顾。由于小时候玩得甚好,她母亲一眼认出了我,并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
四年前我才刚接触微信,那时候她母亲给我留的是她的微信和手机号。想到国际电话很贵,我索性先加了微信。内心里其实很忐忑,生怕她忘记我,也怕她想念我却无法联系到我。
等了很久,她终于通过了。
“早上好,我的随艺[太阳/]”
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有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如今她在法国,而不是西班牙。
我记得那天是个周末,我们连续聊了近十个小时,她告诉我很多她的事情,关于她刚到西班牙的不适应,关于练舞时的艰辛,关于西班牙的美食,关于我们之间共同的朋友,关于他。
后来我知道,那十年里她戴着光环在聚光灯下发生了很多事,那些都是我从来不曾知晓,如今也不能体会的事。
大多数人的眼里她是舞台上的小天鹅,而那时候在我眼里,她是让人心疼的小公主。
那次联系过后我们会通过微信看到彼此的生活,有时候她会发他们一同旅行的照片,发他带给她的小零食,每一条动态都有幸福的味道。我会给她点赞,却从来没有问及她关于他的事,他们为什么会住在一起,她为什么在法国而不是西班牙。
我们像大多数久违的朋友一样,在一次长长的联系之后,中间偶尔短短地联系。法国的节日我不太懂,在中国节日时她会给我打来电话问候,电话里我知道她记得这些节日,只是从小在外的她已经习惯了在各个国家仿佛流浪的日子。
那些国家的节日她从来都记不住,也不参与。她说她的生活里除了家人和他,就仅剩舞台上的自己。
主动提起他们的关系是在一年前,她说她从艺术学校毕业了,他们可能会结婚吧。双方相处愉悦,家长们也觉得很适合,他也常说要娶她。她告诉我的时候很平静,像是一潭湖水,没有风也没有波澜。
前些日子我从朋友圈看到她在画礼服,不像是演出服。她告诉我,她准备结婚了,和他。我没觉得诧异,从小他们就是两个看起来就应该在一起的人。
长期生活在法国的他显得很绅士,所有婚礼的细节他都陪她挑选,每一个她看上的饰品摆件他都为她买单,一切准备都很顺利,她在婚礼前一个月让我办理护照,她给我订机票。
那时候我是真的忙得脱不开身,也不知如何告诉家人自己要去国外参加小时候朋友的婚礼。于是半百无奈之后,我拒绝了,并给她邮寄了新婚礼物。
临近婚礼的时候,她晒了定制的礼服。
在舞台上跳舞的她总是身着白色礼服,她说她不要纯白色的礼服,会唤醒她的噩梦。她喜欢用粉水晶装饰的礼服,因为粉色是爱神维纳斯用来表现爱的颜色,而她的婚礼一定要通往爱的的彼岸。
他为她定制了她亲手设计的礼服,配饰是她喜欢的粉水晶。婚纱照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好看极了,只有我觉得那里怪怪的。后来我知道,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新郎表情的平静。
婚礼前两天我问她:“就要结婚啦,当新娘子的感觉是不是很赞?”
她迟疑了一会儿,回答我:“婚纱很漂亮,会场很精致,新郎是他,可是越是临近婚礼,我的心越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紧张。”
我安慰她,这大概是结婚前的沉寂,婚礼当天肯定很兴奋的。
两天之后的午间,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在机场。她说她突然明白自己的平静,她在机场的大厅待了一夜,回想着她从西班牙到法国,以及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他从一开始就说他要娶我,可是我的记忆里他从未说过爱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这场逃婚对我或是对他们来说应该都是晴天霹雳。他们从小到大到看起来那么般配,他们之间那么合适,就要婚礼了,她却离开了。
她说她刚到法国的时候住在他家,那时候他常在一个歌剧院演出,后来她也去了这个歌剧院当一名芭蕾舞演员。那时候的生活很简单,他们经常一起演出,假期一起旅行。
一次意外,她的腿受伤了。对于一名年纪尚小芭蕾舞演员来说,腿受伤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在经过半年的康复治疗之后,他陪她到澳大利亚的农场上休养了两个多月,那时候他练琴,她总是发呆。
放弃一切到澳大利亚,回到法国意味着他们需要重新开始。那时候他们才不到20岁,尽管有家人的庇护,还是难以回到那时的位置。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充满感激。
再后来她由于腿部受伤,没有继续回到芭蕾舞舞台,而是进入艺术学校学习设计,她说她想要设计自己未来的礼服。他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并鼓励她好好学习。
一年后她从艺术学校毕业,双方父母都觉得他们合适,他也一直说要娶她,婚礼如期而至。
说完这些她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我提醒她到机场的便利店买瓶水,她说她什么都没带,手上只有护照和手机。
我说你是傻吗,连买瓶水的钱都没有你带护照干嘛?
她说她从未想过离开,只是机场是他们除了家之外,最经常见面的地方。她想到这里认真回忆,是否有一刻,他曾说过爱她。
我默然。
继而问她:“你爱他吗?”
“除了我提前去西班牙的两年,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我们对彼此早就像家人一样。两家人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所有人都把我们俩设做这个故事里的两个人,而不是分别的一个人。”
“我们了解彼此所有的过去,了解彼此的习惯,可是在今天,我才发现我们从来不曾相爱。我们习惯彼此的存在,从来都像是家人,从来都不是彼此的爱人。”
“你知道吗,当我意识到他从未说爱我的时候,我被自己吓到了。”
“你不要急,你听我说。爱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他为你做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吗?”
“道理总是这么说,可是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来不说爱我,这像话吗?我们之间那么多令人羡慕的合适,像家人一样的两个人,我们从来没有爱情啊”
“临走的时候我问他,你爱我吧?他说恩,他只是默认,却不说爱我。我以为这是他这样一个艺术家深沉的爱情,后来才明白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如果你坚信这一点,那就取消婚礼吧。”我平静得对她说。
她让我不要挂掉电话,但她暂时不想说话。我知道她需要人陪,而我是这个时候最适合陪她的人,就算在相隔一万公里的电话那头。
在她没说话的时候,我也在思考着,究竟怎样才算爱情?她以疲惫的声音告诉我,挂了吧,婚礼会取消,但她会回去的。直到挂掉电话,我也没想到答案,但至少我同意了她的观点,做了再多,从来不说爱你,也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