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在草原上,我看到了时间”,有朋友问这是不是一个隐喻,还有朋友直接调侃说我出现了幻觉。今晨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这既不是隐喻也不是幻觉,而是一个心理医生的“专业所见”。
请你相信,面对同一个世界,每一个人所看到的却并不一样;专业所见与非专业所见更是完全不同,比如显微镜下的一滴血,医院检验科的专业人员能够区分出正常与异常的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而非专业人员却只能看到血糊糊的一片。
如果我告诉你,像我这样的心理医生,当只是与“你”面对面时,却能够看见“你的父母”以及“你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甚至祖宗八代,你信吗?
你应该信。其实这并不复杂,也不玄妙:因为在你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你的言谈举止离不开对他们的重复,有时候是一种强迫性重复。
再比如,你只看到“两人恋爱”,我却能看到至少有“六人在场”,每一张嘴都是为三个人代言;你只看到夫妻“两人吵架”,我却能看到“两个家族的争斗”——各说各话,乌央乌央地好大一群!这就是我的专业所见,非隐喻,非幻觉。
我真的能够看到时间。我想,多数心理医生,尤其是后现代取向的心理医生们,都能够看到时间。
13年前,车祸让一个18岁的姑娘永远地失去了母亲,找我咨询前,悲痛得数次自杀。那天,她蜷缩在姥姥的怀里,面对我的问话只是哭泣。已记不清当时尚缺乏咨询经验的我说了多少,都说了些什么,难以忘记的是姥姥那张刚毅的脸。不久前,我竟与这位已成为公司白领女性邂逅,她非常感激地告诉我:“我永远记得当时你跟我说,时间会改变一切。”
我问:“姥姥还好吗?”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她的情绪略微低沉,说:“姥姥已去世10年多了。”
我没再问。如果你能够像我这样看到了时间的存在及其对不同人的存在方式,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了。
尽管失去了母亲,女儿的时间依然在流淌,悲伤会被流淌着的时间带走;可对那个失去女儿的母亲而言,时间从此就凝固了——其实,凝固的不是时间,而是一颗已经死亡的心。
失去母亲的女儿之所以悲痛,说明她还活着;而失去女儿的母亲,为了女儿的女儿,必须压抑自己的痛苦,她自己内心的痛苦已经感受不到了。
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康德说的那句“时间是人的感觉的先天形式,人把它投射到了外部世界中”了吗?
爱因斯坦认为时间是相对的,哲学和心理学则认为时间是一种内心感觉的外在投射——你一定体会过什么是时光飞逝,什么又是度日如年。
再通俗地讲,如果你总觉得别人瞧不起你,这就是你内心自卑的投射;如果你积极向上,这就是你内心正向和阳光的投射;如果担心配偶和孩子的未来,这就是你缺乏安全感的投射……
我正是借助于投射这种心理机制,清晰地看到了时间。
是的,是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