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约静逛街,我问她孩子送给奶奶带了吗,她说没有,姥爷想外孙,送到姥爷家了。
我纳闷,静的父亲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吗?每次我们聚会她都是把孩子送到奶奶家。
静的父亲是转业干部,退休前一直是单位的领导,母亲因为常年生病,早就不上班了。也许父亲当领导当惯了,在家里也说一不二,颐指气使。
小时候静总觉得父亲对弟弟偏心,对自己过于严厉,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静生病了,父亲说没事吃点药就好了。弟弟一有个头疼脑热的,父亲总是紧张兮兮,赶紧带弟弟去看医生。
静还非常讨厌父亲在家里吸烟,每当对此表达不满,父亲都不屑地对她说:一边去!
有一次,快中考了,静在家复习得心烦意乱,父亲又在客厅喷云吐雾。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咣咣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关上门躲进自己房间呜呜地哭起来。
父亲无动于衷,继续看报纸。等父亲去上班了,静在门厅的墙上贴了一张大大的纸,上面写了六个大字:“吸烟有害健康!!!”
晚上父亲回来,瞄了一眼那张纸,不做任何回应。沉默地吃完饭,照旧吸烟,看报纸,还让静练钢笔字。
静嘟囔着说都快中考了还练什么钢笔字,父亲铁着脸说:你看看你写的那几个字成什么样子!赶快练!
父亲通过自己的能量给静安排好了一切,上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连男朋友都是父亲找他战友牵的线,两家门当户对。静本来有个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在父亲的逼迫下忍痛分手。
静说她从来没体会过父母与孩子亲密无间的那种感觉,家里的气氛总是很凝重,每个人都默默地做自己的事。用父亲惯用的话就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结婚后,静想终于摆脱那个家了。老公对她很体贴,公婆对她照顾有加,婆家的氛围也很温馨。静觉得老天是公平的,在娘家没得到的温暖在婆家都得到了。
虽然在一个城市,但她并不经常回娘家,回也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归。
有了孩子之后偶尔回去,静的父亲对待外孙就像对待女儿一样,并不表现出亲昵,也不逗孩子,总是嫌孩子太调皮。静暗地里伤心,回家跟老公抱怨,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她越发不想回那个家了。
这两年原生家庭这个词越来越流行,静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尤其与父亲有说不出的隔阂。她性格内向,与朋友交往都客客气气,好像总保持一段距离,不能建立一种亲密的情感。
但静总体上是优秀的,工作能力强,很有素养,字写得漂亮,画画也好看,整个人永远是一副文静清秀的模样。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直到去年母亲突然去世,一切都变了,父亲一夜间头发白了大半。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静让父亲来自己家住一段时间,或者给他报个夕阳红旅游团,父亲很坚决地说他哪都不去。静知道父亲的脾气,就不再勉强他。
经历了生活的变故,尤其是做了母亲之后,静逐渐明白,父亲也是凡人,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没有一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自己的父亲因性格的局限,采取了严厉管教的方式。
都说原生家庭是一个人的宿命,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抱怨没有用,想要快乐幸福,必须改变自己的心态。试着体谅父母,接纳他们是自己的源头,以更广阔的心胸真正放下过往,与父母和解,也是与自己和解。
静的老公提议说,我们每个周末都回去看看父亲吧。静答应了,尽管与父亲之间还有着某种隔阂,但时间越久,静越发现自己与父亲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有很多共同语言。父亲老了,话多了,开始喜欢外孙了,而且几天不见就想。
有一次几个初中同学发起聚会,让大家搜集以前上学时的老照片。静给父亲发了一条微信,问以前的老照片还有吗?没想到父亲很快回复了,并且把照片翻拍之后发了过来,静和同学们参加文艺汇演的照片,参加画展的照片,初中毕业照,一家四口的合影……父亲都发了过来。
静一时无语凝噎,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老照片再也找不到了。
父亲接着说:我都给你保存着呢!
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好父亲在网络那头看不见,她只是给父亲回了一句话:谢谢爸爸,我太高兴了!
她还有一句话在心里一直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爸爸,您小时候对我的严厉成就了现在的我,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