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碧

红尘碧

减哥哥把我的手腕套上了手镯,白玉的手镯竟然有碧色的光彩,夺目的绚丽。

“好美啊,减哥哥。”我端详着手镯,扬起手,金色的日光漏了下来,白玉的手镯愈发绮丽,我的肤色暗黄,这手镯衬得我的肤色像浅淡的岫玉。

“减哥哥,你到哪里去了?”我问他,这么多年了,减哥哥的出处,一直是家中的迷案。

我问母亲,母亲会哭,我去问父亲,父亲会惊恐,我去问哥哥们,哥哥们会纳闷,他们想不起减哥哥了。

可减哥哥这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中,他有型有影,有血有肉。

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

如今,我停留在人生的瓶颈。

我年进半百,经历了婚姻,诞育了女儿,回到了娘家。

家人对我的“不幸”,尤其是哥哥们,更是认为,他们为我选错了人,心里负疚。

我没有感觉,在我离开丈夫得时候,我对孩子得父亲就没了感觉。

即便把记忆里的片段,珍贵地储藏,也是因为这些恩爱都真实存在过,我收藏她们,是纪念逝去的岁月。

在这十年,我们夫妻是对恩爱得夫妻,我们的爱恋比哥哥姐姐们并不逊色。

白云苍狗,白驹过隙,时间过的太快了,我离开丈夫十年了。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创伤。

但是,老妈妈和哥哥们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保护着我。

婚姻十年,我因为忙着过日子,记忆里的减哥哥淡了下去,如今,十年休养,我的记忆又鲜活起来,减哥哥朦朦胧胧地又出现了。

“胖胖!胖胖!”有人在叫我,我以为是幻听,正侧耳倾听,母亲走了出来。

母亲老了,我的失婚,是母亲的隐痛。

“妈妈”哥哥们跟老妈妈说,“老妹子这个对象不行的,和老妹子不班配。”

“我们还能挑吗?”妈妈说,“老妹子住过安定医院,好容易,她肯的去见个面。肯的点头出嫁,我们不能再挑了。老妹子小孩子,说不得明天又不肯出门子了。”

哥哥们互相看看,没有再说话。

先结婚后恋爱啊。

没有人想到,我和丈夫竟然这么恩爱。

婚后一个月,我们去“废土”锄土豆。

依然是春天,春意盎然。田地四周,开着小花。粉的,紫的,淡蓝的,以瓶状盛开。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在暗黄的土地上开放,不知道停歇。这一冬的积累与寂寞,这些花喷薄而出,星星点点。

空气很清,人的心很闲。

我的家在老旧的古宅,我很少去地里,所以,再一次看到纯土地,好友重逢,我开心极了。

我和丈夫真心相爱,他对我的宠爱与纵容,比我的哥哥们更甚。因为如此,我的家人都对他另眼相看,哥哥姐姐都放下了心。

人生有时候,如同博弈,举棋是无悔的。

这十年的恩爱,让我的思绪收敛起来,记忆里的刻骨怀念,慢慢流逝。

我终于真正健康起来了。

他要开车去地里,要开着“狗骑兔子――农用三轮机动车。”

我不要坐车去,我要走着去。

“这么远,苓苓”他说,“我还的扛着锄,还有你的水,还有你的面包,还有你的火腿!”

我偏偏要走着去。

“你自己开车去吧。”我说,“我自己走着去。”

春天来了啊。这久违的季节,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到处是粉粉红红的艳色,我们离地里并不远,我完全可以走着去。

踏着青色去,我自己想想也美得紧,干什么要坐这“兔子”,被颠簸呢?

丈夫只好停下车,扛着锄,锄上系着我的水和干粮。

“费土”的路边,是小小的灌溉渠,白浊的井水刚刚被抽出来,飞珠溅玉,我看着清凉,蹲下去,捧起水撩在脸上,我觉得脸在烧。

丈夫猫腰喝水。

“生水,不准喝!”

“什么生水?这水多凉快啊!”丈夫回答道,“你再看看,是什么水?”

他把手上的水向我甩来,我的头发丝都沾了水珠。

我恨起来,执意要回家。

丈夫嘻嘻地笑着,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向“废土”走去。

我向后顿着身体,他拉着我,向前倾着身体,我们形成了一个大钝角。

人们在笑,看着我们在笑。

年少的夫妻啊,百般恩爱,就这走路,也引得人们侧目而笑。

费土是园子地的名称,挖减河的土堆成,土质肥沃。但是,它很高大,我们得往上爬,园子里的菜熟了后,运输是个问题。

但这不关我们的事。

我跟着他,他的大脚丫踩在野花上,这野花被踏倒了,又直楞一下挺起来,我看着真心疼。

灌溉渠弯弯曲曲,漫延开去,喷出的水珠落到花朵上,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我们爬到废土,废土上种着大柳树,上百年的大柳树,我急忙忙去搂大树,哪里搂得过来?

“你快帮忙啊!”我喊着他,“帮我搂着大树啊!”

“好吧!”丈夫说,跑过来,从柳树令一边,搂住大柳树,抓住我的手。

他歪头看着我,我歪着头看着他,我们互相看着,眉眼含情。我们手抓着手,把百年的柳树搂在怀里。

大树的柳条飘啊飘,细小的柳牙,弯弯如眉,翠绿与鹅黄,在高远的天空下,色彩雅丽。

我透过柳条看着他,他在柳叶的帘子里,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心里觉得欢喜,减哥哥已经没了影踪,小狗子没了行踪。

我空起来的心,被丈夫的眸光悠悠地添满了。

土地黝黑,土豆苗有半尺高,丈夫去锄地,并且笑话我们古镇的居民,把锄地说成了“搞地”。

锄地也罢,搞地也罢。我是一样也不会做,可我打算学学。

丈夫把云锄递给我,我举起锄,丈夫一个箭步,脱离我的范围,马上蹿到安全地方。

我举起锄,锄落下来,一棵碧绿的土豆苗被腰斩了。

丈夫拾起土豆苗,对着我叹了口气:“苓苓,你知道不知道,这颗土豆苗是最好的一棵,就这么被你锄掉了,这最少结一个大土豆。”

我还要锄地,丈夫死活不肯了。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锄地。

他锄得娴熟而迅速。

丈夫长的白皙,个子很高,那时候,我尽自己的能力打扮他。

丈夫的眼睛细长,并不像减哥哥一样,是丹凤眼,他的眼睛细长,因为视力问题,他的眼睛经常眯着。

我喜欢爱人穿红衣,庄稼地里的人,没几个穿红衣,但是,丈夫穿起来,非常漂亮。

红衣的爱人,在挥舞锄头,地面裂开,有时候,爬出白白胖胖的蚕虫,被他随脚踏死。

我躺在草地上,用把手托在脑后,天空好美啊!

我迷迷糊糊想着,天空有许多瑶鹰在击打,他们向天空飞上去,用翅膀扇动,再流星一样落了下来。

燕子也在飞着。

这剪刀一样的尾巴,把春天裁开,用天空之布,裁剪成无数的彩色衣裙。

“不要睡啊,苓苓”丈夫在喊我。

“我没有睡啊。”

“这里会受风的,苓苓”

“我只是躺一会,我没有睡。”

这春风吹拂,鲜花盛开,鸟语啼鸣,心爱的人在旁边,我只想休息一会啊。

我离开丈夫时,在丈夫身边挣扎了两年半,我知道梅的存在,也已经三年了。

可我还在傻等着他,不舍得放手。

记忆里的红衣少年,并不是只有丈夫一个。

我离开丈夫,也只一刹那,我彻底明白丈夫对我没了眷恋,也只一刹那。

母亲离世也只一刹那啊。

如今,我在梦里,又见减哥哥。但是,他不是记忆里的哥哥了。

我还是小女孩时,把我抱进怀里的减哥哥,他没有任何危害性。

我从梦里惊醒,看着空空的手腕,没了玉色的手镯,这只手,孤寂地伸着。

夜色正浓。

月色朦胧,星光朦胧。

天花板的小灯暗淡。

斗室里,暗蓝色的光斑跳跃。

我盘膝跌坐,往事如风,呼啸而过,记忆里的红衣少年,模糊了脸面。

可我的记忆里,依然红尘蓄碧。这万千的色彩,斑斓鲜艳。

回眸一眼,我望尽了天涯。

明月如刀,我却知故人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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