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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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记忆越过一九九七年的文明路,沿着与文明路相交的那条不知名的道路一路往东,到达它的尽头。在那条不知名的黄土路的尽头有一座石板桥,桥下是滁河清澈的河水。

我们的小镇被滁河在那儿一劈两半,唯有这座无名的石板桥连接着镇子的两个部分,使得它们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滁河的南面是石板桥通往的地方,那里已经是一片田野,举目四望,没有任何遮挡,只在遥远的地平线处,隐隐约约的树木阻挡住了我继续远去的视线。

沿着石板桥的方向望去,一条石子路通向数里开外的一片低矮建筑,青灰色的低矮围墙和红砖组成的建筑主体,已经是一片模糊。

我眯着眼睛搜索着那片灰沉沉的矮云下走出的人群,几个身影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大,最终当他们摇着车铃经过石板桥时,我看清楚了他们当中有我要找的人。

一个棱角分明的脸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他猛地捏下车把,一只脚踏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后才停下来。他的伙伴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纷纷回头喊,公鸡头,怎么不走了?

公鸡头冲着喊叫的声音摆摆手,他的伙伴们逐渐走远了,他看着伙伴们的身影越缩越小,才若有所思地重新转向我。他留着中分头,两个眼睛狭长,薄薄地嘴唇紧抿着。

我看了看这个我曾经最好的朋友,这个被他的朋友们称为公鸡头的少年性格放荡不羁,常常被他的伙伴们簇拥着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他们在操场上大声地笑闹,时而对着女生吹口哨,看着她们落荒而逃后,爆发出轰然的笑声。

上晚自习时,他们仍然笑声朗朗,充斥着校园,对前来劝阻的教导主任视若无睹。教导主任站在老远就对着他们色厉荏苒的大吼,你们都是哪个班的,给我滚回去。

我们肥胖的教导主任一边大声叫骂,一边气势汹汹地冲他们走过去。原本喧哗的人群此刻都安静下来,许多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公鸡头,又望向来势汹汹的教导主任。公鸡头却只是盯着操场深处的杂草。

我们故作声势的教导主任走得越近,脚步反而放得越慢,叫骂声反倒越来越小。他的声音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称,粗旷而浑厚,每一声都像是一团炸雷,炸雷声越沉闷,反而越让人胆战心惊,公鸡头身边的伙伴们看到他过来时,就丢下公鸡头跑了。

有几个却没有跑,终于挨了教导主任的一句“操你妈“,屁股上又挨了他重重的一脚。他们挨了骂又挨了踹,却既不惧又不恼,却对着教导主任嬉皮笑脸说,杨老师,别光踹我啊,踹龚骏啊。

我们肥胖的教导主任踉踉跄跄踹了几个人的屁股后,已经气喘吁吁了,他踹了所有人的屁股,却唯独对我的这个身形高大的同学龚骏视而不见。

他只是用余光瞥了龚骏一眼,就扭起说话人的耳朵往教室走,又对其他人说,都给我回去上自习。被扭了耳朵的人,弯下腰侧着脸对着天空,哎吆哎吆的叫着,踉踉跄跄地被带往教室。其他几人却依旧嘻嘻笑着不走,大大方方地跟着龚骏继续在操场上走来走去。

他们之所以不走是因为狐假虎威,他们假龚骏的威。而龚骏则是假他父亲龚校长的威,最起码之前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的这个朋友龚骏虽然放荡不羁,却是一个好打抱不平的仗义人士。

那段时间校园里流行转书和转笔,龚骏是转笔的高手,一只笔在它手心里能被玩出花来,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转笔蔚然成风,同学们一旦转起来就会根本停不下来,连上课的时候都不例外。

每当上课的时候,总能听见笔不停地从手里掉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们教导主任对学生群体这一恶习深恶痛绝,于是下决心要整改。他会在上课时在各个教室外巡视,一旦发现犯事的学生,就会立马冲进教室叫停上课。

有一次李有树和李有根兄弟俩上课时转笔被他抓住了,被他叫到讲台上,拿一只笔让他俩转,他俩一转,他就用教鞭狠狠抽在虎口处,笔掉到地上后,他就怒喝其捡起来继续。屡次三番直至这兄弟俩虎口被打得又红又肿才作罢,此后一周,李有树和李有根兄弟都不能握笔写字。

一番整顿下来,转笔之风果然大为改观,教导主任每每都得意洋洋地在其他老师面前大肆炫耀他的治理手段之高效。

直到某天碰到了龚骏转笔,教导主任此时正志得意满,他想故计重施喊龚骏上讲台站着,哪知龚骏根本不鸟他,他上手去拽龚骏时,被龚骏一手搡开,龚骏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姓杨的,你动我一下试试。

教导主任仰着头看着身材高大的龚骏,忽然冷静地意识到,这是龚校长的儿子。我们全班同学都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们威严的教导主任,尤其被他狠狠揍过的李有树和李有根兄弟的眼神显得格外兴奋。

我们教导主任的胖脸胀得通红,他的威风无处施展,正尴尬地站在那里与龚骏对峙的时候。可怜的我从他们教室外走过,我不会转笔,但是我是转书的高手。

当时我正用一根食指顶着一本历史教科书飞快的旋转着,那本中国历史正中间已经被我的手指在长年累月的旋转中钻出了一个小洞。我一边得意洋洋地转着书,一边大步流星地走过龚骏的教室。

我们威严的教导主任不经意地瞥见了这一幕,如获至宝。只见他威风凛凛地冲着窗外得意洋洋路过的我怒喝道,你他妈哪个班的,给我站住。

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个身影冲了出来,一把将我手里的书给掀飞了几米开外。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等到我刚看清楚这个飞奔而至的肥胖身躯正是我们威风凛凛的教导主任时,他的一个耳光已经劈面而来。

我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眼冒金星,太阳穴又酸又胀,我的眼镜也跟随着他的巴掌飞了出去,此时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正当我处于巨大的惊愕之中时,教导主任炸雷一样的声音响起来:

“滚过去,把书给我捡回来!“

模糊不清的视线和嗡嗡作响的脑袋使得我反应迟钝,我摸索了半天才捡回书来,教导主任的威严声音又在我耳边炸开:“继续转!”

我茫然不知所措,忽然啪啪又是两个耳光扇在我的脸上,紧接着是教导主任不容置疑的命令:“转!”

我迟钝地转起书后,那本可怜的历史书又被一股力量掀飞了出去,在我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看到一个影子飞了出去。

在那个令人难忘的下午,我不知道摸索了多少次捡回那本历史书,又不知道挨了我们教导主任多少次耳光,最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才平息下来,此时我的脸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

我在地上摸索半天想找回我的眼镜,有人把它递给了我,正是龚骏。我戴上眼镜时,发现它已经碎了,透过花纹样裂开的镜片,我看见龚骏紧抿的嘴唇。他什么也没有说,扭头走回了教室。我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看见他们全班的同学都惊愕地盯着我。

我想,我的脸一定很像猪头。

那一天晚上,龚骏带着几个人在操场上大喊大叫,一会学狼嚎,一会扯着嗓子唱歌。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教导主任姗姗来迟。

教导主任像往常一样操了所有人的妈,踹了所有人的屁股,大家都吓跑了。教导主任要踹龚骏屁股的时候,龚骏躲了,教导主任又要操龚骏妈的时候,龚骏一把抱住了他肥胖的腿,把他摔在了地上。没有跑远的李有树和李有根兄弟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呆呆地愣在操场上忘了继续逃跑。

龚骏把肥胖的教导主任骑在身下,冲着李有根和李有树兄弟俩喊,按着他胳膊。李有树和李有根兄弟这才反应过来,兴奋得满脸通红,冲过来压住了我们教导主任上下乱挥得手臂。

我们教导主任声音激烈地操着所有人的妈,他激动得声调都变了,原本炸雷一样的声音,因而变得尖细了,夹杂着像金属划过黑板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龚骏开始解教导主任腰间的皮带,教导主任惊恐的脸因扭曲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他废力地扭着脖子看向骑在他身上的龚骏,颤抖地叫道:“你要干嘛,你他妈要干嘛?”我们肥胖的教导主任惊恐地以为自己要失去他的贞操了。

龚骏面无表情地褪下教导主任的裤子,露出他白白胖胖的屁股,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而来的螺丝说,我给你拧进去。教导主任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激动地叫起来,然后叫喊就变成了哭喊。

最终这阵凄惨的哭声迎来了龚校长,以及一群从教室里跑出来看热闹的学生。后来据率先跑到现场的同学说,龚校长啪啪给了龚骏两个大耳贴,将教导主任从他的魔抓中解救了出来。

我们一贯威严的教导主任,踉跄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的提上裤子,铁青着脸离开了现场。据说他离开的时候,屁股里还带着那颗螺丝钉,因而走路的姿势显得异常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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