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20

短篇小说《往事如梦》

“初恋”的岁月难以忘怀,怎能忘记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忘记那许多个夜晚,走在汾阳路上,走在上海音乐学院校园里一对缠绵的身影。 17岁那年,母亲为我找了一位新的钢琴老师。他叫丁雨,25岁,长我8岁。在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攻读研究生。丁雨长得很斯文,中等个子,肤色很白,很有一分儒雅风度。 记得他第一次指导我练完琴,就直率地说:“你太忽略基本功的东西了,你的乐感和理解力很强,可弹奏的技巧有问题,无法成为钢琴家”。在整个练琴的过程中,我本已一肚子怨气,这个年轻的钢琴老师,尽让我练一些枯燥简单的车尔尼练习曲,象对待一个初学者似的,后来听了这话,我忍不住回敬他:“对不起,我的技巧就这么差。不过,我不是将学琴去通向成为一位自呜清高的音乐家的。我只将它视为我的乐趣,所以你大可不必将用于对自己的严格来对待我”。他楞了一楞,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会,随后从钢琴上将一本车尔尼的299琴谱,放进自己黑色的公文包里,夹着就走了。随着他的脚步声在我耳畔的消失,我开始懊悔和担心起来,他不会再来了,我怎么能如此出言不逊地对待老师的严格呢,更主要的是我怎么向父母交待呢? 到了第二次预定的时间,他果真没来。可次日的晚上,他竟敲响了我家的门,他对前去开门的父亲说昨晚因为临时考试,没能来,非常谦意。他走进我那间放钢琴的小屋,用一种象不曾发生过任何不悦的亲切的语调说:“人各有志,你既然不准备日后从事学院派音乐的工作,那么今天开始,我就解放你了,让你开开心心地弹一些名曲小品”。说着他从那只公文包里,取出几本琴谱递给我,我翻开曲目一看,全是一些难度并不高,却非常动听的世界名曲,象贝多芬的《月光奏呜曲》《致爱丽丝》,李斯特的《爱之琴》,西雅鲁•克依的《一路平安,玛丽亚!》,拉里夫沃•威廉斯的《古丽斯朗布斯》,巴赫的《托卡塔与夫卡B小调》,还有舒曼的《梦幻曲》,门德尔松的《春之歌》…………我一下子欢呼起来,这些名曲我好喜欢,有的也早已会弹,但一直没能弹出感情和琴韵来,今天起让钢琴老师来一首一首地指导,那么弹奏起来谈不上炉火纯青也至少会颇有意境的。 就这样丁雨每个周六晚上如期到来,我们除了谈论关于乐曲与弹奏上的话题之外,几乎不展开其它思维。在一个17岁女孩的心中,相距8岁是一段距离,一种陌生的隔阂。 第二年的8月底,我结束了学琴,因为我高中毕业后考进了上医大,他也进入研究生学习的最后一年,就这样我们没有联系了。那年圣诞节前夕,我突然收到他寄来的一张贺年片和短笺,他请我去参加上音的圣诞晚会。24日晚7点整准时在汾阳路20号音乐学院门口等候。那天晚上,我们在分别了四个月后又重逢了。在上音的小礼堂里,校学生会颇具匠心地安排了一场PARTY。舞会搞得奇趣,幽默,怪诞,有着一种圣诞夜狂欢的气氛。但太闹了,人也太多,乱作一团,一上舞池,一跨舞步就东碰西撞。我提出中途退场,他也同意,我们离开了晚会现场。走在寒冷的校园小径上,有一种独特的清新和怀思弥漫着我的心,啊!音乐学院,音乐家的摇篮,曾是我童年时代神往的故园呀。往事如烟,童幻似梦…………. 在校园图书馆那古堡幽灵般的建筑后面,是一块荒草萋萋的空地,我们两人也不知怎么会走到了那里,“小兰,在这儿站一会好吗?”在他询问的目光里我点了点头。 “听我说,有一句话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我想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你能帮助我吗?”他的目光仍没有游离于我,那瞬间我感到突然,一阵红晕飞上了我的脸,只感到周身热乎乎的,我不敢朝他看,头微微低着,脚踢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想掩饰我的不安。他一下子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感觉到他的心在狂跳,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呼吸很急促。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象通了电似的流遍我的全身。我不愿意挣脱,我的头靠在他宽宽的肩上,闭眼消受着生命中初次拥抱的甜蜜……那一刻,安静极了,只有校园围墙外在淮海路上行驶的26路电车偶尔的几次喇叭声响。当我的头再次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时,他轻轻地说:“谢谢你,给了我勇气。”“也谢谢你,让我参加了一场化装舞会。”我呢喃地说。 圣诞夜的一拥,拥出了我的“初恋”…对于他,我最初就有一种暗暗的欣赏,虽然在练琴上他对我挺严格的,但他说话的声音很深情,坐在钢琴前演奏的姿势很迷人,我曾有过一份少女的想入非非。但相差8岁的距离及时地碎了我少女的梦。 一星期后,我们又在圣诞夜约见面的地方相聚了。这一次他带我去了琴房,他让我弹一首曲子,我弹了一首《少女的祈祷》,他说挺不错的,好象成熟了点。我让他弹一首,他说不了,想与我好好谈谈。我们面对面坐着,我的思维一直活跃于那次他拥抱我的情景,所以不大敢接近他的目光。 “听我说,小兰,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你是那么地美丽和清纯,你的目光常常是羞怯的,那时我就想向你表达了,可我不忍心,你只有17岁啊!” “瞧你说的,我现在又有多大了,不过才18岁啊。” “不,明天你就19岁了,19岁的女孩子应该懂得一些情感的东西了。”说着,他要拥我入怀,但被我挣脱了。 他说外面冷,要我去他的宿舍。没有理由说不好。 他的宿舍住二人,另一位同学已经回家了,因为明天是元旦。“这里挺简陋的,不要笑,”他一边用热水瓶往脸盆里面倒水,一边说。当他把热乎乎的毛巾递给我时,我留意到写字台玻璃板底下,夹着不少照片。在我的询问下,他一一指给我看,这是他父母,那位是他最尊敬的已故的钢琴启蒙老师。那徐娘半老却一身风采的女人是他的姑妈,美藉华人……………. 我们谈着谈着,8岁的概念在缩小,在消失,即使他大我18岁,那一刻我也会看淡,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一个女孩子的手总是被一位成熟的男人牵着走进梦幻般的乐园。我宁可牵着我手的是他,而不是从小就等着我长大的那位大哥哥。那位由父母认可,等着我长大的哥哥,不爱音乐,不爱艺术,是学理科的。他每次来我家,我们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我喜欢眼前这位弹莫扎特钢琴协奏曲的哥哥。 从那以后,我每周六下午总是来到汾阳路上的音乐学院与他相会,倾诉一周来我的学习和对他的思恋。我们的相聚是那么地温馨。那么地神往。然而,我们始终没有跨越那条界线。有几次,已频临边缘,他总是非常地克制,理智的光芒一次又一次使他战胜了对情欲的需求。他好几次在难抑爱火的时刻总是说:“哦,亲爱的小兰,我不能破坏你的童贞和纯结,我一定要让你在新婚之夜才成为我的爱人。” 在我22岁生日之时,他正式向我求婚,并说他一定要娶我。那天,我们在红房子西餐馆用完晚餐后,回到他单人宿舍,那时他已经搬进了那幢古堡幽灵般的图书馆的一楼。进门灯一打开,一个小小的辉煌的世界也随之打开,鲜花,蛋糕,蜡烛,还有音乐卡片……他将一支深红的玫瑰插在我的发际上。“小兰,我们结婚吧,元旦怎么样?”元旦?今天是12月12日,只有半个多月就要结婚,太突然了,我觉得我还没有长大,大学才刚毕业,我无法接受。我对他说不行,他说:“我们从认识开始已经五年了。我的同学哪个没结婚啊!”显然,他有些抱怨。一脸失望。见他默坐一旁那黯然的神情,我有些于心不忍,我悄悄移近他的身畔,在彼此冗长的缄默之后,他突然将我拥入他的怀中,一改前先温柔的爱抚,而是强烈地,粗野地要求我在床弟间首先成为他的妻子。“不,不。你不是说过让我在新婚之夜才成为你的女人吗?又何必改变这美好的初衷?”我使劲地从他的疯狂中挣脱出来,气喘吁吁地说着。我急急地扣上被他祉开的衣扣,拿起包就往门口走去。在匆匆的回眸间,只有血色的玫瑰花瓣落在床榻上,还有他靠在枕边非常凄苦的侧影。 我逃也似的走出音乐学院,走向26路车站,已是深夜十点了。上了车以后,我留意到我身边两个女子老是往我头上看,我猛然忆起了丁雨插在我头上的一朵玫瑰花,便赶紧摸了一下头发,哎呀,好零乱的头发,玫瑰花早已落在床上了,只摸到了一片贴在头发上的深红的花瓣。手心里握着这片花瓣,我心中涌起了一丝苦涩。生日的鲜花已经残破了,这是否会意味着恋情的心海也从此漂浮着这片血色的玫瑰? 走近家前,从远处便看见客厅那亮着昏黄灯光的窗子,那在夜中如此令人感到温暖的灯光却使我惴惴不安。当我怯生生地用钥匙轻轻打开门时,客厅里空无一人,家人早已入睡。我一眼看见了客厅茶几上那只生日大蛋糕,我打开盒盖一看,在生日快乐的一行小字下面是一朵硕大的深红色的玫瑰,望着这朵完整的玫瑰花,我眼前又出现了刚才那花瓣纷落于床弟,还有丁雨那失望的凄苦…….. 入睡前,我在枕榻边发现了父亲写给我的便笺:“兰儿,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却没有在家,也许你与同学或者朋友们在外欢聚生日会感到更高兴些,这爸爸能够理解,只是家树(等我长大的哥哥)送来了蛋糕并等了你很久……爸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回来后早些睡,一年中属于生日只有一天,但爸爸祝他的女儿每一天都象生日一样快乐。”读完了父亲的手迹,我的心里挺难受的,我为身边的亲情感动,也为家树的一往深情感动,更为自己的疏忽自责。 自从那晚与丁雨的不辞而别,我觉得我的脚步再不象以前那样,总会情不自禁地朝汾阳路的音乐学院走去。我一连收到他的好几封信,我只字未回,我需要沉默一段时间来重新审视这段恋情,重新整理自己有些迷乱的情结。 尽管我将自己暂时封闭于独处的遐思中,丁雨的情书还是源源不断地来到我的手中,陪伴我入睡前的忧郁时分,有时醉在他情深意切的文字里;有时掉在他深不可测的痛苦中;有时浸他粼粼碧波的心韵间……尽管在那么多感动,伤感和怀念的情绪交织中,我曾经多次涌起一种冲动,一种恨不得立即飞到他的身边做他妻子的冲动,但是我的心底却开始产生了与这段情分握手而别的想法。 一个雨后的夜晚,我给丁雨回了一封信,我在信中说请宽容我半年时间的考虑,如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半年之内我会来到你的身旁。如果半年之内我踪影全无,我便永远不会来了。最后我说请半年之内别再来信,以让我的心筑一道篱笆,置于其中,冷静抉择。寄走了这封信,我一身轻松,我暂时走出个人的感情世界。 第二年的国庆前夕,我突然接到了久违半年多的丁雨的来信。拆开一看,信短得只有二行字,他写道:“到今天,已是半年过去了,你终于没有来,我想我还是在等候着,因为我总不愿相信这五年的感情之潮会如此轻易的付之东流。” 捧着这页素笺,我却没有了很多的感慨,我已在心中为这段美好的情愫划上了句号。那些以文学和音乐为爱情背景的岁月,永远只能属于一个只沐浴着阳光而不晓人生风雨的女孩的。如今当初那个只沐浴着阳光的女孩已经成长了,她经历了人生的凄苦,承受了生活的重荷,她变得成熟了………… 九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在我生日的那天,我嫁给了一直在等我长大的“大哥哥”家树。他是一位好丈夫,所以我的婚后生活充溢着淡淡的宁馨。也许是老天也妒忌我们,三年前他出了车祸,幸福从此远离我。 但我想我会继续修炼一个好女人的品性,独守一份晶莹剔透的心灵。


父亲永远地去了。我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恢复不过来。但并没有在伤感中沉沦,而是象父亲临终前所希望的那样坚强地生活。我承担起长女应尽的许多的家事,象父亲生前一样,经常去关心已在复旦大学读研究生的妹妹。平时送菜送水果,天冷了,还送衣送被。像父亲生前一样,在周末的晚上陪母亲去小花园散步。我更象父亲生前一样,在外公入睡的时候,替他掖好被子,问寒问暖……… 这一场家庭变故,对我人生的种种思索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对於婚姻,我有了一种抛却罗曼,追求实在的意念。与丁雨分手后,一个比我大十一岁从小就认识的大哥哥,走入我心中的同时也步入了我的家庭。他叫邹家树。虽说我们从小就相识,但由于年令的差距,更主要的是他对文学艺术之类一点都不喜欢,所以他每次来我家,我们没有太多的共同的语言。他是学理科的,交大毕业后在一家企业任电器工程师。由于他的父亲和我父亲是至交,尽管我们说话得不是很多,但他还是和他父亲常来我家。我知道他在默默地喜欢着我。但我们从未说过爱,也从未有过一封情书。 母亲对他的影象非常好,说他有知识,人品好,举手投足都很彬彬有礼,一表人材。我对母亲说,我不在意他,只把他当做一个大哥哥。 父亲去世后,他常来我家,有时我并不在家,他会与母亲娓娓而谈,俨然是我们家中的一员。有一天,他来我家时,正恰母亲陪外公外出了,于是我俩谈了很多生活中的一些琐事,第一次从心里感觉到这个男子很实在,是属于那种一步一个脚印生活型的人。 自从那次送走他开始,我有些喜欢上家树了,我觉得他很纯朴,淳厚和本色。有一次,我正在我家的小花园里打扫一些枯枝残叶,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突然听到他站在那里说:“我们结婚吧”。我仰起头,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但是,当我们的目光相撞时,我读出了他的期诗。在举家用晚餐时,当着家树的面,我宣布我要结婚了,外公,妈妈都高兴极了。其实我也感到奇怪,在他说出结婚以后的几十分钟里,我便会响应,便愿意接纳一个男子,去接受一次永生的婚姻。那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已印在彼此的心中,因为我们已臻于某种无言契合的境地,更因为是说不出为什么的缘分。 缘分,就是那种我曾对丁雨说的,来了推也推不走的东西。如今我找到了它,于是我别无选择了。就在我办好结婚手续正张罗结婚仪式的日子里,我又收到了丁雨的来信。在他一段表露伤感情绪的文字之后,他写道:“我已取得了赴美的签证,我将去美国旧金山音乐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望接信后无论如何来一次,如果分手已成为一种注定,不怪你,那是冥冥之中的命运。” 这封信像一块石子扔进了我的心湖,我失眠了,我决定去看他,作为一般朋友也应该在他的远别前看望的。但是我暗暗提醒自己,要把那永远分手的情景处理得淡然一点,这既是为了他能够平静地去美国,也为了我已为人妻的事实。那个晚上,当我时隔一年,再次走在汾阳路上时,感思汾涌,每走一步就象踩回一段过往的恋程。当我走到丁雨的小屋前,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我踯躅着是否要进去。 一种声音在劝住我: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走吧,彼此默默地祝福吧。可生命里的另一种声音在对我说:像往常一样,轻轻推门而入,然后弹一曲最后的《珍重,再见》,分手也是一种纪念啊!告别更应该是一次装出微笑的握手。后一种声音占据了我,我轻轻地叩响了那扇陈旧的木制的门。 “是你,快请坐。”丁雨一开门便说。这是一方我多么熟悉的空间啊,一年了,任何陈设都不曾有过小小的移动。我一眼便看到了我的玉照仍在写字台上的那只像框里,而我的视线移向这小屋主人时,我一下觉得他变了,比先前瘦,比先前苍老了,好象也是第一次我强烈地觉得我面前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再是我18岁时爱上的那个富有生气的男子了。丁雨端来一把椅子,静静地面对着我,“怎么一直没来?”他伤感地问我。怎么一直没来,怎么一直没来,我在心中重复着他的话,我想寻求一种诠释,可那一刻我什么也说不出,想起父亲的去世,想起自己已为人妻,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那一刻,他含着泪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我本能地想挣脱,又本能地不能自己。我们在彼此的怀抱里哭泣着,闭目品受最后一次那如此熟悉的温馨气息,那瞬间,世界静止了,只有他温柔的充满呵护的抚爱。“跟我去美国,小兰。”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调在我的耳畔低语,这句话击中了我的某处神经,使我一些理性的东西又回来了。我猛在从他的怀抱中出来,我坐回了原处。稍加整理了思绪,我对他道出了这一年的所有变迁,他压制住一种痛苦的神情,静静地倾听我的叙述,当我说到我在法律上和肉体上均已为人妻时,他霍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低首踱步…… “你,你怎么这样不珍惜自己,这么草率地结婚。你,你可以不看重我的感情,可以离我远远的,可你总不能看轻自己,去嫁给一个和你没有共同的爱好并比你大十多岁的人,你想想我们相爱了七年,我仍让你保持着初贞,而你,和他相爱多久???却荒唐地结了婚,你,你……”丁雨说不下去了,他一头扎在被中,“呜鸣”地痛哭着,抽泣着。 七年来,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如此悲伤,那一刻我反而显得格外的冷静。我想我该走了,我拿起写字台上的纸和笔,写道:“雨,我走了,怎么说呢,我不是不珍惜自己,也没有看轻自己,我只觉得那就是缘分,或者是叫命运吧。嫁一位皇帝或总统是一场女人的人生,嫁一个小职员或公务员也是一次女人的人生,各有其悲喜,却一样是人生。最后祝你多保重,赴美一路平安。”写完后,我便起身想走,我轻轻地拿起背包,悄悄地走出了那道门槛。我刚走了几米,丁雨就冲出来把我拉了回去。“你忍心就这么走了。”他有些生气地说。 “没有不散的筵席,终有一别的。”“趁还没有办宴席,你离婚吧,跟我去美国。” “丁雨,你错了,在没有和家树打结婚证前,就已经决定离开你了,至于去美国,只要有这愿望,我自己也能成行的,而不可能是跟着你去。” “你太咬文嚼字了,不过我想你终有一天要懊悔的,因为你离开的是一份永远不会再有的感情,离开的是一个用生命在爱护着你的男人,离开的是一段与青春年华写在一起的浪漫。” “够了,够了,请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扑在写字台上哭了起来。 丁雨将我抱到了床上,他刚坐在了床沿上,那个瞬间,我强烈地觉得,这确是一个用生命在爱护着我的男人,其实正是为了让这种美丽的感情永远不被破坏,我才离开他的,从某种角度而言,是为了爱而选择分手的。我们在这最后的时辰都不由自主地相拥在一起,仅仅为了他令一个恋爱中的女子,保持了了七年初贞的那种非凡,我也得要用灵魂真心地谢谢他。我们攀抱于一体,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只感受着爱情给我带来的沉醉和颤悸…… 那个深夜,他象往常一样送我走到了车站,他说再送我一程,我说不了,车已经来了。没有握别,我就匆匆地上了车,我没有回过头来说再见,但分明能感觉到自己身后那深情的注视和惜别的挥手。从此再没有他的消息,只是在一年后,我碰上了他的好友李杨,从李扬那里得悉他已经去美国旧金山了。从初恋情人的身畔度过的半梦半醒之后,我又走回了我的新婚的度梦思。 家树是一位绝对的好丈夫,所以我的新婚生活充溢着淡淡的宁馨。每天晚上,他总是在我伏案写字的时候悄悄地把煮热的牛奶和切好的水果放在我的写字台上。这份关怀把我的心哄得暖暖的。家树是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男子,他在与我一家的感情中是那样的融洽,那样的默契。他默默地从我的肩上拿走很多的沉重。他常会和母亲一起去复旦看望妹妹,他会伴外公去散步,他亦会在我欢乐的时候微笑,在我伤感的时候忧郁。守在丈夫的身畔,我过得很充实。他令我淡漠了初恋,使我即便偶尔望着窗外神思恍惚,也会马上从怀旧里走回来。丈夫对我的感情与日俱增,为我,他可以匆匆在电话里打发他母亲思儿的唠叨,为我,他可以放弃出国深造……幸福的时光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 好久没去母亲家睡了,那次想挨着妈妈再过上几天少女时的生活。母亲居所里的家什和陈设基本上还是保持原先我在家里时的模样。以前我一直使用的写字台案上依旧罗列着一排《巴黎的忧郁》《莱莉亚》等当时我最喜欢的书籍。 那天我无意中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在书橱一角的几封未拆的贺年卡,我拿出一看,上面已被薄薄的一层灰覆盖。抖去尘埃,我才看清了每一封都是发自美国旧金山的,这熟悉的字迹使我的心中跳跃着一个名字:丁雨。 按照信封邮戳年月的顺序,我将它们一一拆开,除了一张卡片里夹有一封信外,其它的贺卡上几乎都是简单地的写一句对生日或对新年祝愿的话。 展读那封唯一的素笺,知道他在旧金山音乐学院已获得音乐学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偶尔也举办几场钢琴独奏会。最后一段他这样写道:“对于我,置身于任何国度都是一样的,一样地被一种庄严的孤独吞没。我还是一个人,因为一双透望过真情像草原广阔,迷恋过爱丛中奇艳的眼睛,还会陷入精神匮乏的风情吗?这是我独身的注解。你收到此信恰是我们恋程的十周年,不管你是否承认,它总是我们重大的里程碑,今晚,我为自己干一杯,管它是苦酒还是美酒。” 放下这封信,我承认初恋岁月确是我生命的里程碑,尽管岁月流逝,心情早已更变,但是,它总是我长篇自传中最具美好的华彩部分。人生究竟是一部长篇小说呢?还是由无数短篇小说连接组成的?我轻轻地将桌上一堆贺卡一一原封地套好。并放回书橱一角。我没有问母亲,为什么不带信给我,甚至没告诉我一声。我懂母爱的心,母亲阻挡了许多她认为会惊扰我平静的东西,其实此刻的女儿已拥有了超越她年轮的心境……我爱我的丈夫,在我丈夫出了车祸以后,我心痛极了!!!现在幸福已永远离开了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上苍也嫉妒我们的爱吗?为什么就不能让人间多一份美好和浪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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