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做了图书馆馆长,有幸见到了许多文化人——也或者说是不幸,酒桌的应酬变成了打照面时的吹捧寒暄,季节虽然还在初秋,却忍不住要打几个冷颤,牙齿都不免要磕碰一番,连那句“久仰久仰”说出来都有一些底气不足。
“来下棋吧。”小明约小红到图书馆玩。
“我准备棋子,你准备棋盘。”小红套了一件厚外套,金丝楠木棋罐里装着日式双面凸棋子。
“我们这里每天都要来很多文化人。”小明在水吧台替小红要了一杯清水。
“如何看出来是文化人呢?”小红脱掉外套,内里穿着一件卡其色的毛衣,胸衣的轮廓浅浅勾勒出来。
“都在以老师互称,然后较着暗劲的彼此谦虚或者互捧。”小明忍不住模仿起了那句久听生厌的“久仰久仰。”
“或者是你心态欠佳,所以忍不住冷嘲热讽。”小红已经在星位落了一子。
“看不惯虚伪也属于心态欠佳?”小明也在星位布局。
“因为虚伪原本就是一个宽泛的词,我们极有可能把一切看不惯归为虚伪,就像我们在结果上已经判了对方以死刑然后再考量一个模棱两可但范围很大的罪名加上去。”小红的第三手向来都是点三三。
“如此说来,我觉着我的心态大抵是这样的,我喜欢一个姑娘,她清水芙蓉,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结果有几只苍蝇在她身边嗡嗡作响,让我觉着反感异常,心绪不佳。”小明和小红轮换着落子走开了定式。
“我觉着你说浅了,想来应该是那样的一位姑娘被一个油头肥脑的粗汉轻薄了,还说深爱着她。”战局上,小红成功出头,小明也有了厚厚的外势。
“可惜那个姑娘缺乏反抗之力,打不死苍蝇,推不开粗汉的轻薄。”小明喜欢小红的这个比喻,贴切的让人忍不住早饭在胃里的翻江倒海。
“不过话从两头说,如果那位姑娘只能远观,倒也是一件憾事,如果我是一位正常的男子,我也愿意吻吻她的唇,一品芬香的。”小红的风流里话里说出来小明的几分内心悸动。
“但不是也该有一份真情吗?”小明的外势逐渐被蚕食,小红双角立稳,左右冲锋。
“真情和虚伪有着一样的宽泛,即便再粗俗的汉子,在抱住美人的瞬间,也会有诗情画意,风花雪月的美好,只是没有像文人一样咏叹成诗罢了。”小红中局通过几次打劫确保了最终的胜利。
“仙女落尘世,未免可惜。”小明在收官上虽然抢回几目,但仍难挽回败局。
“文化的开花必须依托一块宽广的土壤,文化不具有常态,不一定在哪里就会开出奇迹之花,文化是有生命的,被你们娇宠的美人不一定最美的,那信天游里‘白花花的大腿’比之你们的‘云想衣裳花想容’不一定差。生命需要的是活力,而不一定是纯粹的美感,纯粹的美感也是一种病态。既是文化的病态也是文人的病态。”小红配合着小明将一颗一颗棋子装回棋罐。
秋风瑟瑟,小明推窗望去,裸露的土地上是辛勤的工人,不定又有怎样的怪物被建起又拆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