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新娘

(一)

巴德利是个临海而建的渔村。

挂满果实的椰子树在道路和屋顶铺着棕榈叶的民居边随处可见,不时有盐水味的海风从广阔的海面吹来,羽毛像浪花一样雪白的海鸟在海面上掠过,经常可以看到鼓张着船帆驶入港口的货船。盛夏时节来这里消暑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却是地理科学院安排的地质考察工作。

在这样一个如此适合放松身心的地方执行枯燥的工作难免令人感到有些沮丧:我喜欢海洋,我迷恋的不只是她的丰饶,还有那些因她而生的奇闻怪谈。

中午的太阳如同滚烫的烙铁,我和向导不得不搬着测量仪器逃进酒馆避开灼热的气温。吃完酒馆提供的海鲜饭和带有些许褐色沉淀物的本地啤酒,向导向我说明现在不适合外出后就独自走到角落的吊床上躺下。我看了一眼门外正在高温的炙烤下沸腾的地面,立刻知趣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酒杯上。

几杯酒过后,高温带来的燥热已一扫而空。我开始用观赏酒馆墙壁上的装饰画的方法来打发时间。那些图画与其说是装饰画,倒更像是装在简陋框架中的随意涂鸦。可是没看几分钟我就已经意兴阑珊,那些都是我已经熟烂于心的内容。

“除了那些内容,这里还流传有别的什么传说吗?”

我指着那些图画询问酒保,可他忙着收拾酒杯没空搭理我。

“多着哩,‘海上新娘’的故事你恐怕没听说过。”有人搭话。

原来是吧台上和我相邻的食客。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座位右边随意摆放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当地人称他为“康纳老爹”。今天他穿着那身常穿的本地装束: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则用一块拿海藻和浆果染出花纹的布料结实围住。我实在叫不出这种服装的名称,但我猜测这种设计和本地气候有关。除了同样空荡见底的酒杯,他面前还摆着一只堆满海鲜壳的餐盘。

看来我们都处于同样的境况:被骄阳困在酒馆中无聊地等待烈日时刻过去。

“你的腿好些了吗?”

康纳老爹的腿一直被痛风折磨,因此大家很少看到他走出门外。

“老样子。没被痛风和烟草熬坏身体之前我也算得上是这里的一流船员,可是现在就算天主立刻让我从病痛里解脱我也不愿意再回到船上。”康纳老爹鼓着发红的眼睛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

“为什么不当海员了?”我善解人意地招来酒保再次倒满康纳老爹面前的空酒杯,“‘海上新娘’是这里的传说吗?”。

“那东西简直是噩梦。”

康纳老爹的嗓子在涌入喉咙的酒精侵蚀下变得有些浑浊。

“只有没碰到过的人才会认为那是瞎编。”

“这么说来,你亲身经历过?”我顿时好奇心大增,掏出上衣口袋中的笔记本准备做记录。这是个人习惯,我喜欢把听到的故事记录下来有助于日后整理。

“作为交换,在我说完故事后你得请我再喝上几杯。”

于是我用几杯啤酒换来了这个故事。

(二)

那是出海的第二天,康纳老爹说。我们驾驶着艾米达号货船航行在在暗礁丛生的海域上,当时我是船上的水手。前两个小时的行程还算顺利,但是海面上忽然涌起的一阵大雾严重影响了接下来的航行。那场海雾厚得出奇,浓重的水汽严实地包裹着船与水,就连视力最好的舵手也看不清七英尺之外的东西。由于雾气过于浓厚,船长决定放下锚等待雾气散去。

无休无止的等待开始了。刚开始大家的态度还很积极,所有人都相信这场雾气很快就会散去,于是大家按部就班地轮值,谁都没有意见。第一天晚上船长甚至还提议在夹板上举办一个小型酒会,当晚大家喝了个尽兴。第二、三天的情况也依然如此。到了第九天的时候,无声的愁闷开始像疟疾一样在这条货船上飞快蔓延,只是谁都没有将郁郁不快的情绪表露在脸上。

直到大副在晚上值夜班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向所有人咆哮着抱怨夜班的值班秩序安排得并不合理。

老天,他的嗓门简直就像海军舰队上的火炮那样大声。但是谁都没说什么,因为大家都清楚,他只不过是在随便找件事情当做发泄的借口。最后是船长用两瓶上好的白兰地堵上了那枚不停发射炮弹的大炮。那天晚上的酒会大家只是面色苦闷地喝酒,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笑意。

转机出现在我们被海雾围困的第十三天。那天早晨海面开始刮风,雾气也随之散去不少。大家本来还躺在吊床上打盹,但是听到消息后都兴奋地涌上甲板贪婪地呼吸咸湿的海风。被海雾围困十几天之后,我们终于在甲板上首次看到两百英尺以外的事物。即使看到的景物还是空荡荡的海面和浓雾,大家依然欣喜万分。但是,大副的话让所有人从起风的兴奋中平静下来——

他提出一个问题:开船还是不开船?

十三个船员一下分成两派:支持开船的是以船长为首的外地人,不支持开船的是以大副为首的本地人。船长认为机不可失,大副则认为不该在这个不吉利的日子行船。两派人数分别是9和5,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甚至有人拔出了手枪,船上的气氛剑拔弩张。最后,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双方终于达成一致。大副把自己关进船舱再也没有出来。那天中午我们重新扬起船帆,在海风的推动下小心翼翼地驾船避开暗礁的位置。我们心怀侥幸,希望能离开这片险象丛生的地方进入安全区域,可是就在我们刚刚行驶出600英尺的时候,那股风忽然变得猛烈起来。

狂风把船帆撕扯得呜呜作响,体型并不庞大的货船在风力作用下发疯似地打转。当狂风停止肆虐,我们发现船只停留的地方是片从未到过的海域。糟糕的事情还没完:罗盘失灵,失去准头的罗盘指针像苍蝇般乱转,无论大家怎么拨都没用,更令人丧气的是:在清点人数的时候我们发现少了一名船员。那是一名本地人,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船头观察暗礁的情况。

当天晚上负责守夜的伙计冲进驾驶室声称自己隔着船头的雾气看见一条大船的影子向我们驶来。大伙激动地冲到船舷寻找那条大船的踪影,当天晚上海面上再次腾起了浓厚的雾气,我们扯着嗓子向脓水般浑浊的雾气喊了半天,直到嗓子干渴都没有得到回应。二副责罚那名伙计第二天独自清洁甲板。到了早晨换班的时候我们再也没有在甲板上见到那名伙计的身影,刚开始只是以为他不声不响地回到船舱睡觉,但是他的吊船依然保持着折叠的状态,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有人猜测他独自跳进了里,可是那天晚上没有人到落水的声音。

包围在货船四周的海水上什么也没有,海面依然笼罩在静悄悄的浓雾中。

比起船员的失踪,给这场困境雪上加霜的是船舱进水。凌晨的值班人员在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船舱上有个新裂痕。进水的地方不巧正是储存食品的位置,发现的时候余下的三罐淡水已经毁了一罐,大部分熏肉和香肠也被海水泡坏,保存完好的只有装在货箱中的酒。这条船原本的目的只是一场短途航行,储存的食物和淡水本来就不多。

困境和压抑的情绪逐渐蒸腾,最后酝酿成一场血腥暴动,直到煽动暴乱的大副被船长用手枪打穿心脏才平息。那天船上只剩下九个人,分别是:船长、二副、三副、水手长、舵工、大厨、船医还有两名水手。活着的人缄默地修补船舱,打来海水冲洗甲板和船舱内留下的血迹,对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先生,无论那名船员所说的大船是不是真的,在海上起大雾的天气发现来路不明的船向来是不吉利的事情。我从小就在海洋沿岸的村子里长大,自然清楚各种出海的禁忌。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完全无法走进船长的房间向他说明这种忌讳的事情。他是个地道的异教徒,航行的第一天他就把船上供奉的神龛丢进海里,又发表了一番卑劣无耻的嘲讽。大副要对他动手的时候被那群跟船长一伙的异教徒打了一顿,这下再也没有谁敢提起任何和忌讳有关的事情。毕竟在之前刮起妖风的时候我也对开船的决定心动了。既然如此,我就该接受信仰动摇的后果。以船长为首的那派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加强对枪支火药的控制,甚至开始安排人对我进行监控,因为我是船上的最后一个本地人。

雾气如同囚笼的栏杆,顽固地将船只围困在海上。海风再也没有来过。有人试着用鱼竿垂钓,但是几天下来鱼钩上的诱饵依然完好无损。食物很快就要耗光了。

那天晚上,我们吃光了最后一点可以吃的东西,实际上每人只是分到了一小口葡萄酒还有一块块拇指头大的熏肉。第二天船上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大家饥肠辘辘地站在甲板上,借着朦胧的月光用豺狼般冷酷的眼神互相打量。如果不是听到那阵飘来的乐曲,我十分坚信船上的人很快就会开始用同伴填自己的肚子。

(三)

那阵渐渐向我们靠近的乐曲是如此轻柔美妙,从每个人的脸上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他们心中的野兽已经被温柔的歌曲驯化成温顺的羔羊。

歌声的源头是一条大船,即使月色朦胧,船首女神像依然闪闪发光,庞大的船身黝黑发亮。相比之下,我们的双桅船小得像只麻雀。大船平缓地向我们靠近,如同一堵缓缓向我们移来的高墙。

此时我们惊讶地发现周围的雾气竟然散去了很多,这简直是个奇迹。

我们大声呼救,大船很快向我们放下绳梯。

船上的装饰是如此豪华:光洁的甲板上映出我们脏兮兮的身影,几棵用金子铸造的苹果树装点在四周,枝桠上甚至还有一群用宝石雕出的小鸟,树还有下有镶嵌着珍珠与宝石的珍奇动物雕像。甲板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喷泉,水流从带着珍珠头冠的美人鱼雕像手里的银水壶有序地喷向空中,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在翡翠和水晶雕成的水藻间游动。用的竟是海洋上珍惜的淡水。摆放在一侧的桃心木的圆桌上铺着烫有考究蕾丝花边的雪白桌布,上面摆着金银器皿和餐点,芳香的香槟冒着气泡,烹制得焦黄的乳猪和火鸡上还冒着热气,放置在圆桌左侧的酒架上摆满葡萄酒。船舱的门上悬挂着鹿皮制成的皮革画,上面画着人鱼与海洋。这简直就是一座在海上航行的皇宫。我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切,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在地毯上迈开脚才不会把光可鉴人的甲板踩脏。

船上的乘客有男有女,都长得非常漂亮。他们穿着绸缎制成的衣服,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就在我们窘迫的时候,从那些衣着华丽的人中缓缓走出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留着浓密的大胡子,衣襟上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他先是向我们作了一番自我介绍,他说叫普洛透,是这条船的主人,为了庆贺女儿的诞辰特意让人建了这条豪华的大船。

这位先生对我们身上被利刀划开的破洞和缠着的纱布毫不在乎,热情地招呼我们换好衣服后与他们在夹板上共同进餐。

刚开始大伙还有些迟疑,但是经不住烤肉和酒的诱惑,我们很快坐上了餐桌。

酒饱饭足之后,普洛透先生邀请我们和他一起进船舱赌博。

听到赌博的时候所有人都很兴奋,但是大家的口袋都空荡见底。有人提议回船上拿所剩钱,但是普洛透先生慷慨地提议可以先把钱借给我们,并大方地承诺我们所有赢得的钱都可以拿走。于是,我们放心地走进了华丽的船舱。

有人给我们递来一袋钱币,那是满满的金币。但是他们所使用的钱币的名称和我们使用的完全不一样。例如我们把钱币叫金币,而他们的钱币则叫做第纳尔。好在除了名称不同,价值倒毫无差别。大伙玩得非常尽兴。就在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大门打开了。一名身穿桃红色裙子的年轻女性缓缓走了进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她,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

我们的船队远洋航行的路途中见过不少妙龄美女,可我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柔软的金发用珍珠发饰挽起,皮肤白得就像刚刚泡过牛奶,碧绿的眼睛好像春天融冰的湖水。她也在胸口前别着一朵白玫瑰。她走到普洛透先生身边停下,俯身向他耳语了一番,后者的脸上随即添上一抹喜色。

“先生们,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普洛透先生说“这位年轻女士就是我的女儿,她告诉我,经过她的一番占卜,她要嫁的夫婿就在今晚的来客之中。而最终能和她共度良宵的幸运儿将会从赌桌上赢到七枚第纳尔。”

我的口袋里已经有了4枚第纳尔,我本该为自己的胜利在望感到高兴,可我一点都兴奋不起来。我感到胸口发闷。我猜可能是因为船舱里的香水味太浓烈,于是决定回到甲板透气。

当我走到船舷边想看看艾米达号的情况,却发现原本靠着大船停放的艾米达号已经不见了踪影。此时雾气已经消散,将一些先前看不清楚的东西彻底暴露在我眼中。

我急忙冲向船舱,高声吼叫着其他船员的名字,可是他们都在疯狂地将闪闪发光的金币往自己怀里揽。谁都没有抬头向我看来。那位美丽的女士看到我就立刻飞快地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很快走出船舱向我靠近。

金灿灿的大门飞快地关上,将船舱中的世界与甲板隔离开。

月光像圣母的眼睛一样干净,那个家伙在触碰到月光后很快变成了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怪物:铲子般扁平的头颅上鼓着一双蛤蟆般的眼睛,蓝色的皮肤上布满青色的鳞片和墨水一样漆黑的花纹。

那个怪物四肢上的钩爪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如果被抓住我会被立刻撕成碎片。我吓坏了,我必须赶紧离开这个不详的地方。

我像一块石头一样砸进水里。我闭着眼睛潜在海中,当时我以为自己会被抓住,可事实上我周围的海水依然静悄悄的。

我睁开眼睛向海面上游去的过程中发现身体四周的温度忽然变得冰凉刺骨。原来那身华美的衣服竟然变成了一团缠在我身上的腐烂发黑的海藻,散发着死鱼般腥臭的味道。

那艘大船依然停泊在海面上,但是已经在月光的下褪去了那层奢华的伪装:船首女神像早已失去了那层金箔般闪耀的伪装,露出几具被海藻和渔网碎片紧紧缠绕成一团的人类骸骨,损坏严重的船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甲壳类生物,被海浪冲刷得支离破碎的腐朽桅杆歪斜在甲板上。

天哪,这分明是一艘在海难事故中沉没的船只!这群撒旦的门徒将它从海底唤起,用撒旦传授的魔法给它镀上一层迷人的伪装,然后载着他们在海面上四处寻找贪婪的猎物。

一想到其他船员还在上面和撒旦的门徒饮酒作乐,我不得不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向鬼船游去。

可是,无论我怎么游,我和鬼船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刚想放声大喊船员的名字,却被忽然掀起的巨浪重新拍到水里。平静的海面上忽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飞快地将海上的一切卷入其中。在那片惊涛骇浪之中,我看见那艘鬼船竟丝毫不受漩涡的影响径直向漩涡尽头的海底驶去。紧接着,一道蓝色的火光忽然从海底冒出,将鬼船吞没。鬼船消失的一刹那,漩涡的位置就搅起一道滔天巨浪,我一下就被那道浪花拍晕了头。

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月之后。我躺在病床上听护士絮絮叨叨地说明我被海浪冲到露出海面的礁石上,被过往的船只搭救了回来。可是由于伤口感染和严重的脱水,很久一段时间后我才能重新开口说话。

当我恢复健康,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我的经历并打听艾米达号的消息,对方听完我的讲述后惊愕地看了我一阵,然后开始疯狂地在胸口画十字。

最终我还是了解到了后来的事情:可怕的海浪过后,人们发现了孤零零停靠在港口中的艾米达号。这艘不幸的商船的桅杆已经折断,船帆已经不知所踪,整片甲板上被鲜血染得鲜艳夺目。大副还有其他六个船员的头颅用绑船帆的麻绳绑在一起,像一串蔫了的大蒜一样被结结实实地挂在折断的桅杆上。唯一活着的船长已经发疯,只会歇斯底里地大喊“七枚第纳尔!”。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起恶劣的凶杀案。于是在艾米达号归来的第三天,人们把他和之前抓到的海盗一起送上了绞刑架。先生,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四)

“当你走上甲板的时候,你在月光下发现了什么?”我问道。

“先生,那些钱币一触碰到月光就立刻变成了一堆没用的黑色石头。”接着,康纳老爹取来他的拐杖向我展示上面镶嵌的一块石头“我从没见过这种石头,哪怕温度再高也依然冰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

我伸手摸了摸,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摸起来十分冰冷,简直就像一块黑色的冰。

“就像民俗故事里那些被精怪们用来糊弄过路旅客的煤块和石头。如果那些船员没有被魔鬼迷惑,说不定就能免于一死。”我说。

“是的,先生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贪婪地吞下了魔鬼向我们接连抛出诱饵,从散开的浓雾再到换衣服好好吃顿饭,甚至最后的好酒和美女……想要的越多,就被魔鬼抓得越紧。看着那些石头,当时我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说不定那群撒旦的门徒要求的七枚第纳尔实际上是七颗人头,”康纳老爹喝光杯中的最后一口啤酒“可是那群家伙已经被那个披着美艳皮囊的魔鬼新娘迷晕了头,无论我喊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老爹,那条供魔鬼使唤的鬼船现在还在海上出没吗?”我问道。

康纳老爹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敲了敲空荡见底的酒杯示意我兑现诺言。

此时屋外的热度已经降低,海风重新从广阔的海洋那端回归。

我走出酒馆,遥望着那片宽广无边的海洋在脑中想象着三天后的夜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阳光将海面烤得发烫,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那条鬼船在海面上一闪而逝的身影,那群擅于召唤浓雾束缚航船、喜欢用美人与金钱诱惑船员供自己取乐的魔鬼正在向我遥遥招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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