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次日还得早起,阿帆还得来到公司,走进自己的办公间。
袁三才走过来,这会没有对他阴脸:昨天那草案,我交给东方海岸陈总看了,他认为方案太简单,不像一个方案;当然这不怪你,时间有限,但你的广告创意他们还是接受了……想想也是,他们暴发户,没多少水平,多少有点附庸风雅,玩点文人味浓的东西,他们就认为是好东西——既然对了他们胃口,不管好坏,我们就沿着这思路走下去,做出一系列切实可行的细案。
一开始,袁三才尽量将语调说得平缓,到后来,脸上绽开,笑容可掬,受此感染,阿帆也飘飘然,认为自己还是不错,在策划界有发展空间,但愿从此前景光明。
这一天,阿帆都埋头在电脑前,为方案做着细化工作。
开始很顺利,待接到融融一个电话,键盘上就敲不出一个字了;融融问:你知道樱花的事吗,她好像有麻烦,龙少爷的人跑去夜总会砸台,卢老板控制了樱花,不让她外出。
阿帆啊了一声:这怎么行?没王法了吗?这是非法羁押!卢老板把樱花交给那班人了吗?找舒野去!找邓秀伦去!
怎么这么激动?有你什么事吗?舒野啊?他死要面子,昨晚在樱花面前丢面子,他会管她吗?邓秀伦才不去呢,龙少爷是他客户,他从那里捞了不少好处,傍着摇钱树,他会断自己财路吗?
方案做得虎头蛇尾,免不了挨袁三才一顿训斥,最终又莫可奈何,向他赔些鼓励的话:好好干,攻下东方海岸,公司就可以脱困,你也会前景光明。
阿帆拨通舒野手机,说到樱花的事,舒野说,得了吧!兄弟,咱们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有功夫瞎操心别人的事吗?走,今天大哥很郁闷,陪我喝两杯。
来到海滨万绿园,穿过放风筝的人群,来到人工湖旁,阿帆找到舒野,见他左右各坐着一个女孩,正跟他撒娇。舒野见阿帆走近,招呼他坐定,也不介绍,就不再搭理两女孩,跟阿帆聊开来;阿帆想将她们带入话题,舒野不耐烦:我们谈我们的!
两女孩坐不住,蹿到人群里看风筝去了。
清风拂来,一个繁华城市的夜景在身后摊开,其情其境,让人很动心,这湖边确实是个喝啤酒的好地方。
舒野向阿帆举杯,来,我敬你!
别说敬,都是兄弟。
对!就这个意思,都是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阿帆,我一直佩服你,到现在还有理想,难啊!兄弟,你跟俺说说,理想是个啥玩意?我来海都,不也有狗日的理想吗,可是你努力了,回报是啥……在报社,我想开辟专栏,挖掘一些城市深层的东西,比如各行业人群的生存状况、心路历程;可是,他娘的老总有这境界吗?生活导报,与市民零距离,直面普通老百姓生活,这也符合报社精神啊!可是,只有那种脑袋都僵成木疙瘩的人,才配当报社老总,这种人,你能跟他说通吗?倒是他安排的几个下三烂小记者,整不出东西,净瞎编乱凑,什么“某大款包二奶,赔了夫人又折奶”啊!什么“出租车司机的风流一天”啊!狗屁不通,顶多小学作文水平,时间、地点都不用具备,偏就对了他老总胃口,上得了版面……你想想,报社好呆也算文化场地,这场地堕落至此,你能有啥施展?理想啊,诗情啊,全他妈见鬼去!作为记者,给你企业做报导,企业得给你发红包,要是逮到你企业的负面消息,还可以狠狠诈你一笔;想想,哪个老总不想借钱消灾,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啥人都可以得罪,可你别得罪记者……都成行规了,报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你去捞钱,知道你有油水捞,所以给记者开出的工资特别低,逼你去动这个歪脑筋!其实,报社也不想得罪企业,社会和谐呗,宣传部不也一再强调吗,以正面报导为主,多宣传我们社会的优越性;真有一两个同事,观点偏激,矛头对准一些官员,结果还不被整得灰头土脸。
阿帆说,世道这样,你我有什么办法?但作为知识分子,可贵的还是有一份坚守;老大,你心里不一直有这份坚守吗?路见不平,你从来都是拔刀相助!
那可不一定,混到现在,我心里多的是麻木!到现在更想放荡,将事情统统地放开……来,喝酒!为放荡干杯。
干……老大,别这么看自己,你平时给人的感觉好像是麻木,甚至放荡,但是,我认为,在你心底里,你的热度比谁都高,知识分子可贵的就是这份热度,大是大非面前,你肯定挺身而出……
舒野点燃一支烟,透过缭绕烟雾,他双眼紧盯阿帆,阿帆明显来劲了,话语说得越来越高亢:比如樱花,尽管混迹风尘,但她是干净女子,异常干净!现在,她落难了,我觉得你有能力帮她,也更愿意帮她。
舒野一脸肃然,阿帆感觉自己差不多在演说了:至少,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一名精英,不管你平常假装多么与世无争,多么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关键时刻,你肯定挺身而出!
兄弟,你太像书呆子,太酸了……哈哈,学谁?扣起高帽子来?别生气,俺就认你这兄弟;啥也别说了,既然你也念着樱花,我就跟这班狗日的拼了!再说,我从来没说过不管樱花,这娘们,我一直觉得她就是我的可人儿,由得你来鼓动……来,喝酒!可是,可是她,就是一碗夹生饭,总挠不到我心头痒处!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救她的办法,那班狗日的,我就看不惯他们那做派,也不看看先人怎样混水摸鱼发的家,还真把世界当成他们的了,好像缺了他们就会停止运转,却连自己的子孙都管教不好!这班孙子,不管多脓胞,到哪都前呼后拥,凭什么?就凭他们一开口就是当年我爷爷怎么怎么啦……啥也别说了,不管樱花跟我发展到哪一步,只要她有难,俺舒野,都会路见不平一声吼。
阿帆回到屋子,仍旧没法入睡。
夜半歌声,又从数十米外的空中楼阁传来,鬼哭狼号;隔壁夫妻,开始毫无顾忌地叫床,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说翻脸就翻脸,你打我骂又捉杀开来,门板砸得砰砰响;酒店新添了间员工宿舍,人员更多,轮番出入,闲着了也不睡觉,总会开出牌局,冷不丁就传出一阵争吵。
樱花,那张冷傲的脸,再一次浮现;可是,她现在进入了危境。
他忽然想起融融,怎么就忘记了她,是她跟他说樱花的事,并约了他下班后商量对策,他却马上拨了舒野的电话;这时,他听到敲门声,门开了,进来的是樱花,眼光朦胧,看着他,一头倒进他怀里,哭诉道,我好孤单,我跟他们拗不到一块!我要离开这里!阿帆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樱花忽然变得僵硬,推开他,你是谁?你怎么抱着我?你想干吗?阿帆慌忙解释,你刚才很美,美得让人心碎;樱花大笑,笑声越来越虚幻,忽然她身后就冒出两个壮汉,阿帆来不及喊危险,樱花就被两人架走,走到一遍含混不清的地方,只有一个凄美的声音传来:阿帆救我!救救我……
蓦然惊醒,原来又是一个梦,屋子里半明半昧,对面窗户的灯光正无聊地撒过来。
阿帆起了床,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珠,走到窗口透透气。
可窗口的空气这一刻凝滞了,一幅午夜交媾图在眼前展开——
对窗的租屋,那张毫无遮拦的席梦思床上,昏黄的灯光正洒在一对赤条条的男女身上;那么漂亮的女子,身上爬着的男人却大腹便便,他正劈腿跪在女子身体两侧,双唇从她的嘴唇漫游到双胸,女子双手在他身上缠绕,娇喘声清晰传来,两人同时沉浸在身体触抚的欢愉中。
阿帆心底一凉,完了,我成了偷窥者了,他闭上眼睛,想挪开脚步,可双腿像灌铅,牢牢被这巨大磁场吸附,心想,也罢!看都看了。
男子正用嘴唇噙住女子乳头,女子骤然起身,忽然将男子的头按在深腹中,一只素手为对方牵引,突然身子一抖,两具身体僵了片刻,肢体就剧烈缠绕,声音在黑夜高亢起来,只怕会震动整栋楼,惊动所有房间,一个晚上不平静了。
这扭动,迅速变得歇斯底里,突然女子张大嘴巴,阿帆正想听清那嘴里传出的声音,但那嘴却只顾张着,两具身体僵住,慢慢,都瘫下来,一切安宁了,过程似乎太仓促;在家里,有次小延弄来A片,片中自始至终是老外做爱的场景,淋漓尽致,惊心动魄;尽管毫无故事情节,这种A片却大有市场,为的是什么?——动物!人实质就是动物!就像舒野说的,人其实跟畜牲没啥两样。
阿帆悟出这一层,再对比眼前真实所见,却似昙花一现,正期待光明绽放,即刻油尽灯枯了。
盼望再多一点动静,却怎么也没声息了,老半天,阿帆方才回到床上,中间好几次又跑过来,终于没见再有进展,一直是昏黄的灯光洒在两具静态缠绕的肢体上。未央之夜,一切已熨帖,唯有他的心仍在狂跳,这让他很空落,忽然一拍脑门,我到底在期盼什么?
阿帆倒在床上,可刚才的场景已挥之不去,想进入长眠,却管不住小家伙的兴奋;被窝里的罪恶,在酝酿中疯狂,之后又心灰意懒,世界空旷,这空旷的夜晚,樱花那干净的面孔,又清晰浮现。
对着樱花,阿帆觉得无地自容。
忽然,他下定决心,第二天就去找房子搬家,搬到一个清静角度,没有诱惑,没有是非,自己不用偷窥,也不再经营被窝里的罪窝。
几天后,阿帆接到融融电话,约他到万绿园放风筝。
万绿园有近百公顷平坦地带,多是绿草坪,一碧如洗,相连的海峡涛声拂耳,别有意境。
万绿园入口,坐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乡下人,阿帆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待他进园,那帮人哗地冲过来,正不知该不该躲他们,他们却从两侧涌过去,挤到刚开过来的一辆货车旁,原来是在争抢一份搬运活。阿帆想,再苦的行业,竞争都很激烈,在这座城市混饭可真不容易,哪天失业了,即使找这样的力气活,也会争得头破血流,自己正从事的工作,着实该加倍珍惜。
草坪里,融融那放浪的笑声随风荡漾,她正被几个男子追逐,手中风筝升上天空,不远处,他也看到端坐的邓秀伦,手里也握着风筝长线。
穿过椰树林,阿帆走出来,迎面碰到一个乞丐,举根拐杖,跟他说了大堆好话,将装钱的破碗伸到他面前;同时,阿帆看到旁边一个女孩,正吸着烟,落落寡欢,背靠椰子树坐着,她就是樱花!
阿帆不禁叫了声樱花,匆忙掏出一元钞票递给乞丐,朝樱花走过去。
樱花看着他走上前,露出灿烂笑容,阿帆觉得世界无限美丽。
你没事了吧?
没事!多亏舒哥。樱花眼睛这时往旁边看一眼,舒野正从那边搬来一箱啤酒、一些小吃,看见阿帆,大声招呼:阿帆兄弟,快来帮忙,东西好沉。
几个男孩跑过去帮忙,选一个地方围坐了,喝起酒吃起东西。融融的风筝还握在手上,老远叫了声阿帆,阿帆并没跑去;她跑得无聊了,走过来,将风筝线往他手中一放,阿帆没抓稳,风筝拖着线轱辘飘向远方,追了好远方才抓住,风筝在空中挣扎几下,阿帆的手被一拽一拽;融融边吃东西边笑他,真没用,放风筝跟放鸽子一样有水平。
舒野问他,阿帆怎么放你的鸽子了?
融融说,哪来的鸽子,我是说他用放鸽子的方式来放风筝,肯定放不好。
听到嘀咕,阿帆就不吃东西,下决心将风筝放好;他在草地上奔跑起来,忽然就跑到樱花身边,挨着樱花坐下。舒野叫了好几回樱花,让她过去吃东西,但樱花只出神地坐着,望着空中的风筝出神。
这时,又过来一个乞丐,向阿帆伸出装钱的破盆。阿帆一掏身,口袋里却掏不出钱,正狼狈,樱花递给他五十元,示意他交给乞丐,这对乞丐是个天文数目,乞丐向他连连做揖,他向乞丐指着樱花:你应该谢她。乞丐转向樱花,樱花慌忙闪开。
阿帆又朝樱花走过去,说,你来放风筝吧?
樱花摇头。
阿帆说,《红楼梦》有这样的诗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放一放风筝,可以让人放松,心情会变得好起来。
樱花灿然一笑:是吗?她站起来,接过风筝,在草地上轻盈地奔跑;坐着的人都看过来,几个男孩旋即跑过来,纷纷展开手中的风筝,绕着樱花奔跑,融融悄悄来到阿帆身边:你不错啊?怎么一下就能调起樱花的情绪了?
阿帆说,她本性天真,说高兴就高兴了,这情绪不是别人能调起来的。
本性天真,更容易到手;不过,你别忘了,樱花是舒野的女朋友,他们同居了,你还能打她的歪主意吗?
看着融融一脸诡异,阿帆语塞。
通过融融的描述,阿帆大致知道了舒野营救樱花的过程。
几日来,龙元陵的手下一直在金源娱乐总汇纠缠,有五个晚上,金源不能营业,影响极大,卢老板向舒野求救。
舒野来到夜总会,见对方几个人,向他掏出记者证,嚷道,我是记者,我想了解,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阻止金源夜总会营业。
对方叫来陈总,就是那晚上被称为陈钢的平头,他是龙元陵在海都项目的总负责人。他走过来,正眼不看舒野,将他记者证拿在手中,顺手往地上一丢:记者算个球!老子跟你这样的小记者兜圈子都兜烦了,少拿这破玩意唬弄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
当时,舒野气得青筋直暴,大叫:没王法了?
陈钢虽然矮他一截,要仰头看他,但有两个比他更壮实的汉子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他瞪着他的眼睛就更加气势逼人:怎么着!想打抱不平?这一时这一刻,在这鬼地方,老子就是王法!他们打了人,就得担起责任,他们打人时,你这鸟记者跑哪了?有没有放出一个屁来?
舒野气得噎不出声,回到家里,悲愤交加,连夜将当晚情形和对方所作所为付诸文字;可是到第二天发稿,稿件却在罗总那里压下来,说有人打了招呼,这稿不能发,别让报社又去做得罪人又不讨好的事。
舒野当时就跑到老总办公室大叫:这世道,难道真没王法了?
两天后,他从天桥地摊上做了个假《中国检察报》记者证,填上北京驻海都记者站名义,拿起几份旧检察报,摸清龙元陵办公地点,就径自来到那里,指名要见龙元陵,要采访他在海都的所有地产项目。别人不予引见,舒野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份题词:法纪严明!上面赫然落款为曾担任中国纪检高官的龙杰将军,这是他的亲笔题词。
尽管是剪报,在他们面前还是具备慑人的份量,好歹有人通风报信。
龙少爷让他进去,半小时后,舒野出来了。
然后,舒野来到金源夜总会,径直领出樱花。
同时,舒野照会夜总会,不会再有人来闹事了。
尽管当晚拍卖所得的100000块钱泡汤了,卢老板对舒野还是千恩万谢,说如有什么吩咐,他一定帮忙。
舒野说,我不要别的,只要樱花,从今往后,樱花与金源再无关系,我将她领走。
卢老板脸上现出难色,不过话已出口,也不好收回。后来了解到,樱花在同事中其实很不合群,她走了,其它人像松了绑,走了就走了,没损失什么,不会再为夜总会惹祸了。
草地上,樱花坐在一块空地上,望着手中的风筝出神,阿帆走上去说,风筝很优雅,也很脆弱,线断了,不知会飘去哪里?樱花就用力攥紧了风筝,阿帆又吟起《红楼梦》里有关风筝的谜语:阶下儿童仰面看,清明装点最适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樱花听了,说:实在留不住,不如让它飞走!说完,纤纤素手望空中一甩,风筝就像一只鸟儿飞走了。大家为她鼓掌,阿帆注意到她目不转睛看天空,没太多表情。那风筝飞了一程,在风中突然转向,一头栽在草地上。樱花一声不吭,在他眼里,她这会异常孤独,就像正掉在地上的那只风筝。
临别,樱花跟着舒野回家,融融说,人家是舒野的女朋友。
阿帆好几天没参加聚会了。
白天上班,到晚上他就到处转悠着找房子。
那出租屋实在呆不下,几天来时不时停水,阿帆回来得早还好,酒店员工回来晚了,往往身上打了沐浴露,水就没了,到这时,不是一般的诅咒能排解得了他们的情绪,骂人的话总会连带别人的上面好几辈女性,有时声嘶力竭、鬼哭狼号……
几天来,他找过好多房子,总没合适的。
他为要找的房子定了标准:首先,远离那些夜半歌声;其次,住户不能太复杂,邻居最好是老两口或者成天在外忙活的人,最好是独门独院,房子破一点无所谓;这样的标准在海都真是大海捞针,有几个地方看似合适,晚上来蹲点,噪音又来了。
但他离不开观音墟,这里离公司近,若到周边小区找房,环境可能会安静,但价格承受不了,经过这一阵融入,自己确实只能挤在海都这个最大的贫民窟了。
在聚会中,阿帆常常这样标榜自己:我就是一个穷光蛋,不知还能不能咸鱼翻身!
这天,正在办公室构思报纸广告,看着海景,酝酿豪情,似乎就要找到感觉,融融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气喘吁吁地说:你也该去买个手机了,现在手机都便宜了,一千多块钱的已经够用了;打你好几回办公室电话,你都不在,看看,联系你多不方便!
阿帆说,我喜欢清静,手机这玩意会坏了我的清静,所以没考虑买。
好了,你不是想清静吗?找房子也要清静吗?还要便宜吗?这在海都中心区比登天还难的事,我帮你办到了!不光清静,还不收租金。
你在说相声吧?还有这种美事?
只怕太清静,你住不惯,所以想带你去看看。
还有连我也怕清静的地方?这个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一个人再活五百年都不觉得寂寞。
哈哈,这么说,你应该走到深山老林里才对。
呵呵,我还真有这想法,哪天在海都混不下去了,我就跑去深山老林。
在观音墟北侧,有一条与观音路平行的流花巷,走过窄长的巷道,再穿过一条满是污水的里弄,须踩着垫在污水中的砖块才能落脚,拐进一块空地,半人高的荒草夹着一条小径,草丛中凌乱堆着建筑垃圾,隐约显出一个半拉子桩基。融融说,你得小心,这个半拉子里可是发现过尸体的,都风干了。
走完小路,方才来到一个水泥台阶,扶栏上热闹地攀爬了一些常青藤,像一道绿帘;台阶上方是一道铁栅栏,与正中的铁门都堆了几重铁锈,地老天荒的样子;推开铁门,进到一个露台,再进入楼道。
这也是一栋“半拉子”,不光框架和砖墙都未经披荡,而且只建成一层,几束螺纹钢筋狰狞地耸在屋顶,随时准备加层;好在走道和房间都简单装修过,一进两间,第一间门页破损,里面堆着杂物;第二间门板完好,融融开了门锁,里面像是刚有人搬走,墙边摆着一张床,窗边摆着一张桌,也就仅此而已。
这独屋荒院,确实是阿帆想象不到的清静,融融看着他,做个鬼脸:你不是要清静吗?只能是这种鬼地方了,怎么样?怕了吧?
怕?谁说我怕了?
你可得想好啊!我带你来,只是让你看看海都荒凉的一面,并不是一定逼你住这里啊!这里跟陵园墓地差不多。
很好,我就要这样的陵园墓地,我就在这里做守墓人。
碰到你这种怪人了,这么偏,来找你一次都心惊胆颤,哪天来个强盗,把你洗劫了,或者把你剁了,我们连个消息都得不到。
呵呵,我一个穷光蛋,强盗来这里算抬举我,我还想入伙呢!到哪天穷疯了,不想活了,也好在这被人遗忘的角落里静静离开人世。
呸!我瞎说一句,你就带出一串,不能往好处想吗,真这么悲观厌世啊?看看我们海都,虽然这个角落很荒,但大部分城区还是繁华的,空气也好,风景也好,一切好好的,你就不能把事情往好处想吗?
可以,只是这阵子只配这样的心情。
你要清楚,在这世界,关心你的人还是有的,别老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无聊了,找点事做,这屋里屋外的卫生就够你忙一星期了;这房东,是报社同事,一个老姐,很爽快的东北人,单位分有房,当年买这块地皮是想盖一个小旅馆什么的,宏观一调控,银行不给她钱了,周围规划的好几栋楼都盖不起来,都成了半拉子,她也只好撂在这里,以前一直是她一个老亲戚帮她守这房产,后来过世了。
啊?过世了?
是啊,过世了,就在隔壁堆杂物的屋子里,怎么样,不敢住了吧?
谁说,我是个无神论者,只怕下一个死人,该轮到这屋子了。
去你了!跟你说话起鸡皮疙瘩,好像这屋子里非得死一个人一样……算了,既然带你来了,你也看上了,这屋子有点差错也不关我事了;那大姐托我找个可靠的人住了,也不收租金,能给她守住这屋子,她就高兴了。
这样啊,无限感激你,融融,来,握个手,这辈子,你是我最仗义的红颜知己。
又来了,好话都只挂在口上啊?你说说,我是你怎样的红颜知己?我可不是只想当个红颜知己来的,看你怎么感激我?
融融向阿帆仰着脸,千娇百媚,那眼睛也开始意乱情迷地闭上,让人浮想连翩;这让他实在有点不能自持,但他最后还是稳住了自己:以后,你就是我铁打的姐们,只要你需要,我会为你两肋插刀!
听到这里,融融睁开眼,脸上灿若莲花,一拳砸在阿帆胸口:好!难得!算我认准了你这个朋友,你说过的,只要我需要,你会为我两肋插刀。
但是有一条,你可别把我当作应召男士。
呸!就你这身板,还不够格……咳!只怕哪天真需要你时,你真跑到深山老林去了。
我会是这种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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