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着一白裙,披着秀发,光着脚丫,“蹬蹬”跑上楼,冲进哥的房间,喜欢没事找事,喜欢弄得他鸡犬不宁。偶尔她会安静坐在哥的书桌旁,托着下巴看他奋笔疾书,然后就着身边的白纸描摹他微光轻锁下的俊美面容:斧凿一般的绝美;那眉如青山,英挺;那眸如古井,深邃。还有那偶尔因为吞咽冰水而上下不停滑动的喉结,却让她笔下生涩,而当她好奇地抬头仔细观察时,蓦然萌生触摸它的冲动,此刻窗外不识趣的蝉却猛然发出尖酸刻薄的嘲讽,那一刻脸颊像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深吸一口气,她将白皙稚嫩的十指在背后悄悄握紧,再握紧,仿佛熬过了一光年的时光,她才轻轻叫了声“哥”,他转过头,她却顽皮地吐吐舌头说,没事。总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只是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却始终看不透她天真的笑容里那尾迷藏的忧伤。
他未曾开口询问,却感觉得到。好几次站在她身后,带着一树跌碎的阳光,影影绰绰间都是她日复一日爱不释手温习的美丽诗句,偷偷地,让他看着很是心疼。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这个盛夏,她那不安分的情愫跟着一树蠢蠢欲动的绿,趁人不注意就流下一点。
夜里,她在日记本上写下:我以落叶归根的姿态迎向你,只愿你毋辜负我这一季的翠绿。
那么多次,她在她的房间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画树,一棵孤独但自傲充满期待的树。他曾问她为什么一直画树,她却反问他,“哥,当一棵树不好麽?”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心里却难过得掉泪。那年她高一,他大四,她的生活刚开始,梦想刚启程,这个慢慢占据他全部生活的女孩,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她还小,不该承受这一切,多少个煎熬的不眠之夜,为了她,他决定淡出她的世界,出国留学的前一天,他看着妹妹说,丫头,你不小了,要学会放弃一些记忆,才能腾出另外一些心里的面积去接受新生活的东西。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长长的刘海盖住娇小的脸庞,他看不出她的表情。很久很久,她才慢慢抬起头,他这才发现一向坚强骄傲的她哭了,那一刻,她心里的琉璃世界哗啦啦倒了下来,碎了一地,深深浅浅地扎着他的心房,千疮百孔。“我,不要”她狠狠地甩下这三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他登机的那刻也没有出现……
大四那年,她终于鼓起勇气踏入那间让她痛苦了六年的房间,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书桌上纯白色的书信纸,那些她曾经称之为“落笔摇五岳,字成凌沧海”的漂亮字体此刻落了尘埃却依旧动人心魄: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
只为与你相聚一次
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
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与悲凄
那么
就让一切该发生的
都在瞬间出现吧
我俯身感谢所以星球的相助
让我与你相遇
与你别离
完成上所作的一首诗
然后
再缓缓地老去”
那一刻,她泪如泉涌,六年前的今天她以为她的泪枯竭了,把自己尘封了。而六年后的今天她却再一次扮演了自己脆弱的另一面,一如那个盛夏的琉璃年。原来,心里的那个人一直不曾搬家。她后悔了,是的,六年前失去理智的她冲到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就着自己亲手挖掘的黑洞,稀里哗啦哭着将满腹心事满葬于此。而现在她是如此迫不及待地希望这个秘密重见天日。
入夜,她拖着笨重的行李,在车水马龙的道上举步维艰,举目是模糊的霓虹灯,攥着已覆上薄薄一层虚汗的手机,终于视死如归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在“嘟嘟”几声后,对方温热的声线通过听筒迅速攀上柔软的耳廓,有种生根发芽的趋势,然后是低于海平面的语调,沙哑地回应“哥。”,像是小时候吃的黏糊糊的麦芽糖,那句问候就这样一直含在嘴里,丢都丢不掉,又像脱轨的那一节火车厢,轰隆隆驶向未知的远方,惊心动魄。“对不起。”很快,她心慌意乱地按掉手机,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不知不觉走上熟悉的天桥,习惯性地,抵着身后冰凉的栏杆,整个人后仰,在夜风里四散开来的长发像极了展翅欲飞的蝴蝶,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看着沉沉夜幕叹了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只是这几不可闻的叹息很快被风吹散了。很快,手里响起了熟悉的铃声,她死死地盯着,却一动不动,此刻的内心却是五味杂陈,“怎么办”,心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声音。
此刻身在国外的他,沉寂了这么多年,却因那个熟悉的电话,变得焦躁不安,“熠,怎么了?”很少看到那样不镇定的他,身旁妩媚的女子抬手轻抚上他俊朗的脸庞,心里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会没事的,我们……”
“对不起,zora,我不能答应你。”他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玉手。
“是她吗?”叫zora的女子苦笑道,有点不甘心,“你知道,你们……”,这么多年的倾心相许,仍换不回他一次温柔的回眸。
“这个你不用管。”他皱着一对好看的剑眉,不耐烦地打断她,“帮我订机票,今天的下午三点的航班。”
她的脸一片愕然。性感的红唇有些许苍白。你就这么急吗?那我呢?
……
醒来的时候,窗外飘着一抹轻盈的暮霭,哑然失笑,她忘了自己是如何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这个久违的房间,抖了抖一身的困意,伸手摸向枕边地手机,入目是刺眼的“30个未接来电”。“哥哥”她低喃,心里像是灌了满满的苏打水,一个劲地冒泡。
似是迫不及待,揣着那丝丝的期待,她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门口,一抬头,突然泪流满面:
那一刻的黄昏是几杯红酒下肚的娇俏模样,她看着逆光而来的他,周遭飞舞的尘埃,让人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她有一刹那的晕眩,心像骤然下调的音符,想要跳出他清亮专注的眼神,却只能悄悄握紧出汗的手心,怕那一霎间的窘迫和羞怯倾覆而出。终究抵不了那一团灼伤人的光热,低下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心脏压着千斤万斤的负荷,被一些不知所措的词语抚摩着,他却突然倾身上前,拥住她,慢慢加紧力道,掩住颤抖的心,低喃,丫头,我想你,很想。然后那一刻的僵硬全部化成糖衣裹在软绵绵的耳畔。
“哥……”她轻抚着他眼角的淤青,像是对待脆弱的珍宝,满是心疼,“你没有休息好吗?”
他摇摇头,抓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只是盯着她,并不说话。
一抹红晕攀上她的脸颊,“哥,我们……”
“你,怕吗?”他的声音有点暗哑。像是急切得到回应,声音落了一拍,没有跟上思维。
“不怕。”她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似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心,那严肃的模样不禁逗笑了他,“傻不傻。”
“你更傻,傻哥哥爱上傻丫头。”本是一句率直的揶揄,跳跃在她娇媚的舌尖上,竟如莲般缓缓吐出,空气里满是包裹着甜腻情话的暧昧芳香。
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伸手圈住她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泛着情欲的双眼似要滴出水般,渐渐凑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呼吸开始变得灼热,低头便轻含住那令人朝思暮想的温软唇瓣,她闭上眼,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清纯夹杂着妩媚……那惹人怜爱的样子,使得他不断加深了这个吻……
爱不分界限,无谓对错。世俗的评判,内心的枷锁,认定了那个人,挣脱了那道坎,即是何处不惹的尘埃,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