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宋袆被迫来到驸马府的第五日。她被安置在这一偏僻幽静的院落中,虽然没有被强行锁住,但也相差无几,院前院后都有专人把守,若她要出院落,一定被赶回去。
宋袆努力回想,王敦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只想你一辈子替我斟酒”,之后,她就陷入了黑暗中。再醒来就在这清雅、朴素的小屋里,陈设简单,院落四周遍植竹子,屋内不过是一张床、一方妆台、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床幔也皆是素色,倒与竹林中她与阮孚的居处有几分相似。
她记得他拿住了雀儿,也就是皇后娘娘的近身女官瑾晞,威胁她。现在,瑾晞去哪儿了呢?还有阮孚,阮孚是绝对不肯坐视王敦将自己带走,毕竟她与阮孚已有婚约。
上一顿的饭食依旧摆在桌上没有动,宋袆决心用最笨的办法:绝食。既然王敦想要她为他侍酒,就决计不会饿死她。她必须把王敦引过来谈判,不然越发被动。
果然,在这一日的傍晚,院落外忽的传来一众人步履匆匆之身,屋子的大门被用力踹开,王敦胸口起伏显然是匆匆而来,满脸怒气,“你这般寻死觅活给谁看?”
“寻死有一百种办法,实在不用靠饿肚子。”宋袆端坐在桌前一动未动,“我不过是想问问王将军,究竟准备把我怎么办?”
王敦的眼中含着几分情意,“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一直知道的,袆儿。”他走近宋袆,想将他揽进怀里,就像阮孚对她做的那样。但宋袆侧身一避,王敦的脸上的柔情僵在那里,终究变成了面无表情,“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宋袆淡淡一笑,“其实,除了侍酒以外,袆儿还懂得很多事。现在的皇帝如痴儿一般,齐王掌政并不得人心,司马氏群龙无首,却相互争权,王将军作为司马氏的近臣,何不想法子拱卫王室?难道,将军想一辈子手中无权、军中无人么?”
王敦的神色有些动容,他盯着宋袆,想从这个小女子的脸上看出些端倪。不错,他确实不想一辈子只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驸马,一个挂名的左卫将军。
“袆儿竟有良策?”
“如果将军肯将我院子四周的守卫撤去,让我在府内自由行走,袆儿愿为将军效力。至于青衣侍酒,将军不觉得太大材小用了么?”宋袆的脸上带着笑,像她在金谷园中,曾喂王敦侍酒时的笑,妩媚,顺从,还有一点,从前没有的神秘莫测。
王敦不禁有些怔怔,他许久都未见宋袆这般笑容,这是她在金谷园中惯有的笑容,那是她还小,还不是绿珠的徒儿。那时候他也还年轻气盛,都说石崇的金谷园美轮美奂,比皇宫还要张扬华丽,他就时常光顾,仗着驸马的身份,石崇从来不曾亏待他。他年少气盛,襄城公主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他每次受了气,就到金谷园中撒泼,明明是来喝酒,侍女劝酒就是不喝,三番五次扫了石崇的兴致,也折了好些个园内明丽娇艳的侍女。此后,那些侍女瞧见他总带着十足十的害怕,只有宋袆,她笑得甜美,眉间却有一种坚定,好像笃定,他一定肯喝她的酒。
他喝了她的酒,从此只想与她一起喝酒。他心想,“袆儿还惦记着阮孚,但只要她肯留在我的身边,就算假装与我委与虚蛇,我总能让她忘掉他。”
王敦令人摆上饭食,今天没有酒,他不敢喝,怕喝了禁不住对宋袆做点什么,她好不容易肯留下,他知道她的性子,妩媚之下是刚强。
宋袆用力地扒着饭,她是真饿了,五天来粒米未尽,她可不想死,她还想着怎么逃出去,与阮孚相会。她边吃边想,“还是得想办法稳住王敦。”王敦却眼睛也不眨地望着她,他的眼神蓦地柔和起来,他喜欢这样的宋袆,明快,不做作,在他面前大口吃饭的女子,实在不多。
王敦就这样看着她吃完饭,漱口毕,殷唇微张,他有些心猿意马。
宋袆清了清嗓子,“袆儿既说为将军筹谋,自然不是敷衍之语。将军可还记得愍怀太子么?当时愍怀太子被贾后所废,送至金墉城,将军还去相送。太子妃王惠风被迫与愍怀太子和离,太子妃虽是王家女,却与愍怀太子情投意合,一路哭嚎着回家。我相信,王惠风一定还记得将军对愍怀太子的情义,她的父亲中书令王衍如今可是齐王跟前的红人。”
王敦惊讶地望着她,“袆儿一介女子,如何对朝堂之事如此清楚?”
宋袆想起在孙秀府中做丫鬟的日子,那时因要刺杀孙秀,又有河东公主笼络着,什么打听不出来,后来阮孚假扮侍卫陪在她的身边,那样美好的日子,可叹当时自己只想着报仇。
宋袆微微一笑,“将军可知道孙家倒后,河东公主如何了?”
王敦显然从未注意过这个嫁入孙家的公主,“我会派人去查。”
宋袆向王敦微微福身,“夜已深了,将军也该走了,袆儿会留在这里助将军夺取大权,也请将军信守诺言,不要强逼袆儿。”
王敦将宋袆扶起来,强忍着想吻住她的冲动,“你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夺不夺权我不在意,但我一定不会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