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在乡村，燕子是极为常见的候鸟。模样娇俏，身姿优美，动作轻捷，软语温存。在春夏时节，绕梁翻飞，燕语呢喃，仿佛穿着裁剪得体的衣衫的少女。他们是飞越了整整一个寒冬，给人们带来希望与温暖。

自古以来，燕子受到人们的喜爱，喜欢他们与人同处的亲而不狎，喜欢他们营巢筑窠的兢兢业业，喜欢他们养儿育女的勤勤恳恳，喜欢他们对伴侣的矢志不渝，喜欢他们对主人的不离不弃。不管是那些为官做宰的庙堂之臣，还是那些短褐穿结的贫苦百姓，不管是皓首白眉的老人，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恐怕都不会对燕子怀有恶意，相反总是充满喜爱，燕子就是那样深深的扎根在一代又一代人们的心里，如同的他们一年又一年把巢筑在人类的屋檐下。

燕子似乎是春天的标配。无论是在古人的诗词里，还是在现在孩子的识字课本中，不管是在都市的楼群间，还是在乡村的田野上。燕子总是伴着依依柳色，濛濛烟雨，衔泥觅食，上下翻飞。

对于很多乡村的孩子来说，认识的第一种鸟便是燕子。一来，他最常见，电线上，稻田里，池塘边，屋檐下，到处都可见到他们轻捷的身影，听到他们欢快的叫声。二来，家中大人很早便告诉孩子，燕子是一种吉祥鸟，倘若到家中筑巢，会给家里带来好运，千万不要伤害他，抓了燕子是要害红眼病的。三来学校的课本上也教导燕子是一种益鸟，能吃很多害虫，是庄稼的好朋友之类的话。所以，小孩子虽然顽皮，虽然总是抓麻雀，掏鸟窝，但是他们眼皮子底下的燕子确是动也不会动一下的。还总是想着法的去照顾他们。

孩子们哪里会伤害他们呢。记得有一次在小学的教室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只燕子闯进了教室。在教室里乱飞乱撞。孩子们虽然平时顽劣异常，但是都想帮燕子飞出去。把门窗都开的大大的，伏在桌子上不动弹，耐心等待燕子飞出去。燕子也是傻，老是往门窗高处的玻璃上撞。眼见都要受伤了，孩子们也是暗暗的替他着急，但是又不敢乱动，生怕吓到他。燕子总算飞累的了，落在一个孩子的课桌旁边，那个孩子平时最顽皮，上树抓知了，下沟摸龙虾，无所不为。大家以为燕子要倒霉了。果然他脱下外套，轻轻往燕子身上一扑，便抓住了那只燕子。大家纷纷谴责他，说他要害红眼病的，他却不管不顾，小心的拿着燕子，送到教室门口，一松手，燕子便轻捷的飞上天去。

以前村里都是瓦房，屋外有屋檐，屋里有房梁。这些地方便是燕子筑巢的好地方。赶上风和日暖的春日，各家院子都有忙碌的燕子衔泥筑巢。即便人在家里他们也毫不畏惧。有时人在屋里吃饭，他们却不休息，衔来的泥巴落到人们的饭桌上，人们也不生气，不过挪一挪桌子。起初是很小的一团泥块，渐渐地变大，最后便可以看出一个鸟窝的雏形。大概总要忙碌一个星期，燕巢才能修好。看起来不过碗大，但是考虑到他们的一次只能衔来那么一点点泥巴，这种工程量也委实惊人。

虽然孩子们并不会伤害燕子，但是好奇心还是难免的。他们总是想看看燕子的巢穴，看看里面刚刚出生的小燕子的模样。有时候实在心痒难熬，趁大人不在家，便搬来梯子，小心心翼翼的爬上去，看看燕子的窝。燕子一反平时的娴静模样，先是在巢里大叫大嚷，见到不管用索性飞出来在空中乱飞乱叫，往孩子身上乱啄。

终于凑到近旁，小小的燕巢如同半个泥碗，破开的一半牢牢贴在房梁上，只露出上面的碗口。里面是几只小小燕子，然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可爱，反而很丑，羽翼未生，遍体粉红，脑袋大的出奇，眼睛紧闭，只管长大嘴巴大叫大嚷，大概是在问燕子妈妈要吃的。孩子见了难免失望，加上燕子父母的反对，便悻悻的下来。

有时候大概是小燕子之间互相推挤，也会有燕子忽然从房梁上掉下来。孩子们也会捡起来，小心的给他放到巢里去。不过，小燕子长得很快，过不了多久，他们就穿上了和父母一样的黑西装，可以绕梁翻飞，再也不怕掉下来了。

渐渐，人们都搬了家，盖了新房子，新房子都是楼房和平房，没有房梁，都是光溜溜的水泥白墙。燕子们来筑巢便非常困难。我家的房子刚盖好的时候，也有燕子来尝试筑巢。尽管他们每天匆匆忙忙衔泥垒窝，然而那白灰墙实在太过平坦光滑，刚刚粘上去，泥巴就掉了下来。一天下来，房檐上垒的泥巴还没有房檐下掉的多。有时候好不容易垒了一半，燕巢却整个掉了下来。不过他们倒不气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总算把那个窝垒起来。然后高高兴兴的住了进去。

大概两只燕子太重了，还没有高兴几天，那个燕子窝整个掉了下来。把燕子夫妇吓得够呛，在院子里来回的飞鸣。也许他们以为是孩子淘气把他们的窝给毁了。哪能呢，我们都巴不得燕子在自家屋檐下做窝。所幸的是那个燕子窝很结实，还没有摔烂。我便搬来梯子，拿来锤子和钉子，给他们的鸟巢钉在屋檐下。燕子们见没有大碍，便又安心住下来。

过了不久，我欣喜的听到房檐下有小鸟的叫声，看到了三只小燕子伸出巢来的脑袋。他们有孩子了。自此燕子夫妇更加忙碌，每天起早贪黑的抓虫觅食，养儿育女。七月的天气很热，因为房子是平房，房顶被太阳炙烤了一天，到了晚上屋子热浪滚滚，几乎没法待。打开吊扇，从屋顶上吹下来的风都是热风。燕子们热的也受不了，都飞出去纳凉。

有一阵子，忽然听不见燕子的叫声，也看不见他们的小脑袋了，便有些纳闷。我搬来梯子爬上去想看个究竟。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燕巢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只干巴巴的羽毛一样的东西，细看之下，原来是小燕子。可怜这些小燕子不知什么时候早被这屋顶的高温给烤焦了。他们的父母大概也是伤心欲绝，便弃了这燕巢。我也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此后的几年，也总有燕子来这旧巢围观，但是我不太确定是否是之前的那一对。他们总是飞上几圈就走了。看起来觉得并不太适合居住。而再后来，瓦房几乎销声匿迹，楼房更多了，燕子们似乎也遗忘了这里，再也不来筑巢。便是在邻居家我也再未曾见过筑巢的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再次来衔泥筑巢，绕梁翻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