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了，37床抢救”！尖利的呼救声在病房突然响起，上班的医师护士都条件反射般地冲向病房。因为站着力度不够，主管医师立即跪在床上为患者进行胸外心脏按压，尽管按得大汗淋漓，衣背湿透近一个小时的抢救却未能挽救87岁高龄、重度心衰患者的生命。而这对生命的一跪，却烙入我的脑海。
虽知，第二天患者一子女说是不能接受患者离去，对我们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并对我拍的这一蕴含了医护人员对生命高度负责的照片嗤之以鼻，认为是医护人员对工作不负责导致患者死亡的弥补和敷衍。当满腔的真诚对上无情的冷漠，留下的唯有心寒，透彻骨髓。那一刻全科所有的医务人员都感到了深深的凉意和无奈。我已倾尽全力，为何你还认为我在拿命儿戏？
一
一天门诊推入一病人，扫了一眼心电图，连续的室速提示患者随时会出现室颤，甚至死亡。赶紧安排在抢救室，几个医护人员立即跑去，一个询问病史，一个准备抢救器材，一个建立静脉通道，并叫患者家属赶紧去办住院手续，虽知叫了几次家属都不动，最后翻我的白眼气冲冲地说“不就是想搞钱吗？”
复旦教授钱文忠说：中国人是缺乏信仰的，只信有利于自己的东西。而在现在这个功利社会大多数人又是信“钱”的。信仰及信任的缺失导致患者来到医院首先考虑的是“防止医院搞我的钱”，而忘记了首先是来治病的。这样的患者常常用挑剔的眼光，事事针对；而医师们面对这样的患者必然会想：“这么难讲话，首先得防着他告我”其次才是治病。
另一方面因为病人很多，医疗资源很少，诊疗时间很短，无法去跟患者做深入交流，老百姓要能享受到好的医疗资源很难。老百姓始终认为看病难，看病贵。排队半天工，看病五分钟，怨气连天，甚至把气都撒到医护人员头上。而医护人员忙得两头转，日夜加班、黑白颠倒，工资又小却得不到患者的理解。
就是这样防范的心理，导致患者看不到医护的苦与付出，而医护只能看见患者的病而缺乏更多人性的关怀。
二
医生这行有句老话，叫“医者父母心” ，“仁义仁术”， 这个行业里，人的层次和教育背景不太一样，人有各种各样的，不否认有各种阴暗面。但从我所在的工作环境来看，我相信绝大部分医生，至少95%都是敬业的，去精心治疗每一个患者。起码他们对得起这份职业，对得起这份工作，也对得起患者。
一组浙江省儿童医院手术室的温馨照片引起广泛关注。就要做手术了，可爱的小姑娘害怕得哭了鼻子。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心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石卓医生怀抱着小姑娘，陪着她看手机，安抚着她。小姑娘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顺利实施麻醉和手术。我相信这温暖的，如父亲般的怀抱让孩子没了对手术的恐惧，亦减轻了疾病的痛苦。而这样的怀抱在儿科，新生儿科、小儿外很是常见。
屈铁军是西安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院牙体牙髓病科主治医师。照片里的他正在为一位9岁女童做牙科手术，这是他们科室目前接诊的最小患者。由于创面在女孩口腔上排牙齿内侧，屈铁军在手术过程中很自然的跪了下来，以便视线得以看到创面，方便手术进行。他这一跪，几乎就跪了45分钟。
据屈铁军介绍，“这种姿势其实挺别扭，但手术时太投入，一心想着怎么把手术做好，所以并没有想到太多”。这台手术如果不采用那种姿势，根本就没有办法操作，如果采用惯常的手术方式，对孩子的损伤也会很大，可能将来还会对孩子的容貌造成伤害。
为患者而跪，为生命而跪！在医院你常常可以看到很多奇葩的姿态，而这些姿态不仅仅是医师对患者的呵护，还有这个姿势背后蕴含的东西。一个医生的操守，和一个医者的光芒。
没有人比医师更希望自己的患者尽快恢复健康，好转出院。可医师也是人，不是神仙。而病情又是动态的不可控的。医师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及借助仪器设备的检查对患者做出相关的诊断及治疗，而有时效果却是不尽人意。在和死神搏斗的过程中，我们倾尽全力、筋疲力尽，却常常完败而归。我们也有着深深的无奈和痛心，特别是面对着年轻生命的逝去，那种无奈及无助实不是常人能体会。我们不希望患者家属此刻再在我们疲惫不堪的身上、心里再狠狠地踩上一脚，让痛失亲人的你解解气。
三
国庆节的前夕，陆伯伯病情并未好转却坚决要求出院。看着他气喘嘘嘘的收拾，我说“我来帮你吧”可老人却不让我走近床边，不断地挥手“你忙去、你忙去，我晓得你们好忙的”这一别永无再见。老人是个五保户，每年反复住院多次。每当病房有人因为电视、垃圾桶等小事情绪激动时。老人总是说“我们自己也要讲究，不乱调电视、乱扔垃圾、不要给人添麻烦，你们不看医师护士好忙”。老人贴心的话语，让每次他都要求管床的张医师总是用最少的钱，力争最好的效果，治疗他的病：而从住院到出院的手续都由我帮办理。一次，因为确实没钱结账对我说“谢医师，你先帮我结账，我领到钱再给你哦，我一定不会赖账的”。我说“好的，好的，不要紧的，回去好好保养”。
虽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人几乎每个月都会给我打个电话。节假日更甚，每每接到他的拜年电话让我甚是汗颜。老人生活困苦，在多年的住院生活中从不曾买过半点水果给我们，可他切实为他人考虑的行为却深深地烙入我们科室全体人员的心中，这么多年都不曾忘怀。
医者不会因为贫穷或富裕区别对待。而为他人着想与文化无关。杨绛先生说“只有社会最底层的人，才能真实地感受到人情世故”。因为底层人唯有真心，而以心换心却最是温暖。
在这个功利社会，重建信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只有互信才能互惠，互惠才能双赢。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当我倾尽全力，而你也认为我已尽心。不再让真心对冷漠，真诚对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