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致命引擎》的预告片,就在想皮特杰克逊不至于那么逊吧?睽违数年,简单把《哈尔的移动城堡》《飞天红猪侠》和《天空之城》揉在一起拍成电影拿来应付粉丝?
看完以后才知道,是,《致命引擎》的内核的確是部日本动画片,但却是属于大友克洋的《蒸汽男孩》(《Steam Boy》)而不是宫崎骏。与宫崎骏坚持的所有的角色都具备人性善的一面,到最後都不会改变不同;大友克洋的故事裡是總有一些人(可以包括主人公)在巨大非自然力量引诱下的迅速被魔化,个人善恶的分野被不断的打断重铸以适应时局,好角色有好动机但同样可以在作恶时争先恐后。
一句话来概括,所有人的故事,都是在不同人的无定向选择中趋向最终已经定好的终局的。
大友克洋的作品里始终充斥着来自不同目的方的无数次大小对决,伴着毫不节制的大规模破坏,很多时候是在超新型大武器对超强自然能力的终极对抗中完场,角斗双方体能爆棚到甚至连去死都会剩下全尸。而不管斗得如何死去活来,最后大结局敌我双方一定把手言欢,毫无芥蒂。
如果你明白了大友克洋的基本概念,你看《致命引擎》连脑筋都不用动。同样的,如果你是《老人Z》,《Memory》和《Steam Boy》的影迷,你会爱上《致命引擎》。
问题是对于日本动画,很多老外都是伪影迷,不要相信他们对你说如何他们是如何迷恋宫崎骏大友克洋押井守士郎正宗鸟山明,他们并不真正想明白内里。就比如研究日本粉红电影(Pink Films)的英文书籍出得多如牛毛,或者一个土澳对着中国人拼命说日语,其实他们绝大多数是用来装的,欺负的就是你不懂。
大概在八九年前吧,有个病人曾跟我说她认识巩俐,还去过她的婚礼,是有多么多么的奢华,巩俐又是如何如何漂亮演技如何如何的好。我回了句,巩俐其实不会演戏!女士的脸立时成了猪肝色,估计因为只认识巩俐,怕接不上话头,直接被憋到内伤了都不止。
所以当你看到《致命引擎》的IMDB只有6.6,和《Steam Boy》的6.9相仿,烂番茄更只有37%的新鲜度;与此同时,谷歌使用者中分别有86%和91%喜欢这部电影时,请不要相信影评人。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他们本来期待是去看"一部轻松愉快的欢乐之旅,结果看到的却是太多重复概念的累赘之作?!”
可是你会认为皮特杰克逊内核外加大友克洋外表会带给你一部爆米花电影吗?你也太小看两个岛国人了。
不对,应该是三个岛国人,导演克利斯丁。瑞弗斯是与皮特杰克逊有长期合作的视觉特效師,他们从让杰克逊从奇异岛岛民迅速变身成国际关注对象的恐怖经典《群尸玩过界》(《Brain Dead》,1992)就开始合作了。
在这部初试啼声的作品里,如果单只从特效的角度而言,那是打100分都不嫌多的。2018年看了太多的轻飘飘的梯云纵特效,当看到《致命引擎》结结实实的厚重机械对纯粹物质世界摧枯拉朽的破坏,而人在其中狼突鼠兀地奔逃时,明明知道一定是假,还是会忍不住手心汗满,大叫过瘾。
硬科幻必须有它够硬的道理,《致命引擎》和《Mad Max》一样实牙实齿,这个诚意是必须肯定的。开场的一段伦敦钢堡内追逐,几乎让我觉得是在看《Dark City》的续集,声光效表现超班,一定会是2019年影音测试的示范级片段。WETA(杰克逊的特效工厂)威武!
在皮特杰克逊的电影里,怪物比人要抢眼,因为基本半路上都会死掉。在《致命引擎》里,悲催的命运交到了Shrike的手上,而它一如咕噜(Gollum),交出了整部片子里最让人满意的演技,凶悍到连雨果。维文都不是它的对手。话说菲利普。雷夫写了四部《致命引擎》,后面如果再拍,不知道会有哪些好玩的怪物登场?
《致命引擎》中最赚吆喝的是它后半段的立意,在金属强权的绝世武器胁迫下,高墙后的东方世界在第一时间应对侵略的反应是以杀止杀,甚至连崇尚自然力量的日本高僧(他跑尼泊尔当精神领袖是个什么概念?)都这么认为时,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报应立现。老爷子面对科技对自然和人类造成的巨大屠戮时,先去怪责机械将地狱带来人间,却不知反省他的“保护土地与人民”的执着才是真正促成破灭的祸首,修行一辈子,其实算是白修。
《致命引擎》很明显地在反对科技被滥用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同时也在暗示即使人类可以残喘千年得生,到头来仍然无法克制因征服的贪婪带来的杀意,在这点上东西方毫无二致。无论东方世界掌握的自然科技看起来是多么的环保与和谐,人的内心中依然魔心重重。真正能够创造不可能的奇迹的,是在关键时不会受他人看法胁迫,境界上坚守克己恕人原则的”新“人类。这个观点在皮特杰克逊拍《指环王》开始发酵,到《lovely Bone》之逐步定形,并逐步地毫不隐讳地在加重比例,西方影评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陈腐守旧,却是我一直追随他的根本原因。
匹夫不能夺其志,说的便是人该有的根本素质,反复强调怎么就错了呢?
许多华人不明白,孔夫子孟夫子对于个人在人间世修行的理念的阐释对于西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改变,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子说的”小国寡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愿景在西方世界才有着最具体的表现。因为东西反转,曾经最鄙夷欲望的亚洲人,现在却在欲望中陷得最深。而《致命引擎》极力想说明的,不是东方西方谁比谁更强大(在电影里皈依东方的西方人多的是),而是当一个人抛掉诱惑时,她不仅不会伤害别人,还可以超脱自己生命的极限。
在过去四五年的时间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电影都在承传着这样正在被刻意遗忘的道理。希望别人永远克己复礼,好让自己钻空子的精英们越来越看不懂是很自然的事。原因很简单,张楚当年就是斜着眼地唱着:你还年轻,他们老了!你担心你的童贞吧(《光明大道》)1994)。
推荐《致命引擎》,如果你的心还如皮特杰克逊大友克洋们一样年轻,还愿意守住自己的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