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不太开心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很久之前那趟云南之旅。
说起来好笑,其实当时想去云南,纯属是因为闲得发毛和一腔热血。没有计划,也没有打算,直接就买了隔天出发的票,带着两个好朋友,坐上了72小时的绿皮火车。
出发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好奇心很快被乏味的旅途压了下去,入耳的只有火车的轰鸣声。抬眼看向火车外,只有一抹看不到边际的黑,那抹浓重,仿佛要把人吞噬进去。
旅途刚过了六分之一,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三个就因为睡不惯硬卧的床哭爹喊娘,求着乘务员加钱给我们腾了个软卧间。
有了包间之后的我们像三个濒死的鱼,躺在床上不愿动弹。我看着好朋友们因为没有休息好留下的硕大黑眼圈,开始心生悔意,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展开这样一场毫无意义还要吃苦受罪的旅行,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驴踢过。
但是真的没有意义吗?
那天半夜我睡不着,随便走走。路过坐票车厢,怎么说呢,火车很长,但隔着一段路,不同的车厢,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坐票车厢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烟味混着汗味,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大概就是终年劳作的人身上常有的气息。
大部分人蜷缩在硬座上,垂着头休息,也许是因为睡得不舒服,他们的眉头都皱得很紧。也有一些大剌剌躺在地上的人,这些人通常连行李箱都没有,都是用尼龙袋子装物件,尼龙袋一般都随意堆放着,反正小偷都不稀得偷——那是连坐票都没有的人。
坐票车厢通常很静,不像软卧车厢,一路都是欢声笑语,载歌载舞。我们隔壁包厢的大妈旅游团聊天很热烈也很大声,从家长里短到天文地理,就没有她们不聊的。但这里的人完全没有这样的好兴致,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旅途,而是一段不得不走的路。我们是在旅游,他们是在奔波,这是有本质区别的。在这里,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股不堪重负的寂静。
最吵的时候,大概就是谁家孩子不听话开始哭闹了,尖锐的哭声刺痛了众人的耳膜。小孩子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他们才不在乎大人陷入了怎样的窘境,只是一味的放声大哭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我看到那个妈妈坐在狭小的座椅上,双手环抱着孩子,机械似的摇晃着,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变得混混沌沌的,动作也停滞了。不一会儿,她忽然抬起了眼,目光没有焦距,只茫然地望着四周。慢慢的,她又闭上了眼,把头靠在车窗上,好像睡着了一般。但她轻轻拍着孩子的手,始终没有停下过。
她一定很累了,想睡一个好觉。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卧铺——刚进去的时候,我也是有很多不满的,跟朋友抱怨着绿皮火车条件太差,白色的床单被罩上有一些发黄的,无法洗去的污渍,床板太硬太老,躺上去嘎吱作响,空间也太小,总觉得自己伸展不开。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脸很红。
不出来走一趟,真的不会发现自己的眼界有多么狭隘。
一直在书上看到“吃不起饭”的故事,心里却想,怎么会有人吃不起饭呢?来了这一趟,我才知道,真的有。
火车上的餐食太贵,有人带着发硬的馒头和烧饼,扛过了这三天。稍微好一点的,一家几口点一个最便宜的素菜,就着馒头吃,馒头也是自带的。
我自认为是吃过苦的,但我看着眼前这些人,我会想,如果我是他们呢,我会比他们做得更好吗,我能忍受在地板上睡觉,随时要被叫起来给人让道的境遇吗?
我所遭受的,又叫什么苦难呢?我能上网,能写出来,我还有发泄自己满腔愤懑的途径和时间。可是在我面前的这些人,可能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他们受惯了苦,甚至不觉得这是苦,对他们来说,这只是生活。真正扛着雨雪风霜上路的人,大多都没有抱怨,因为他们没有那个力气——刀子架在脖子上上的时候,谁还能冷静地把当时的恐惧记录下来,编纂成册啊?
跟这些真正在和生活抗争的人的相比,我简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代表。
我朋友经常跟我说,你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看起来好像没有烦恼。
但是,人生在世谁会没有烦恼呢?
我当然也是有的。
每当我觉得熬不过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哄孩子的妈妈,那些睡在过道里鼾声如雷的人,我又觉得那些困难算不了什么了。我能吃饱,穿暖,想睡觉就睡觉,我还不够幸福吗?
人要知足,也要惜福。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不如意的人和事,可你永远都不会是最落魄的那一个。在同样的时间里,有人为了想吃韭菜饺子但家里没有韭菜了所困扰,有人却为了能不能吃到下一顿饭所困扰。
世界就是这样啊。大部分烦恼多的人,恰恰是因为吃苦太少。
我们这些无病呻吟的人,受到的苦难可能还有那些努力生活的人的十分之一,可我们却过着他们望尘莫及的优越生活。
想到这里,我又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唯有努力过好每一天罢了。
送给正在心里难受无法迈过去的你。
By小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