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男人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眼，略微挪动一下被紧紧捆住的身体。他感受到，被他的身体压在下面的两个人质都毫无知觉，身体一动不动。除皮肤表面还有温度以外，他们几乎已经和死人相差无几。他感受到，自己的双臂和双腿都被捆得紧紧的，无法只用肉体的力量强行解开。一堆黑乎乎而又脏兮兮的头发挡在他眼前，几乎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他费力地转过身，把自己的脑袋转向另一边。年轻舵手和短发少女分别倒在他的左、右两边。两人都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喂，长官都走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了吧？”

一个身穿黑色短衣的人大步走向被堆放在一起的人质。他的步伐很有力，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发男人连忙闭上双眼，假装仍然在昏迷。穿黑色短衣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步从他的双腿上跨过去，还一脚踩在另一个趴倒在地面上的人质的腿上。那个人质的口中发出一丝微弱的低吟声。

“活都干完没有？有没有哪一个还没收拾干净的？”另一个略微有点沙哑的声音从靠近石柱的方向响起。

“我记得，应该没有。长官说过，剩下的这些，要等到明天再开始处理。先检验，再确定用不用加工。”

“不一定。也有可能，今晚上就得继续弄。上面不是说过吗，他们很快就要再次发动攻击。咱们得赶紧多造出一些能用的‘成品’才行。”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来。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像一根绣花针一样尖锐。

“嗯。没错。你们三个先留在这儿看着。我们几个去休息。过一会儿，会有人来替你们。”

红发男人再次转过身，脑袋紧贴冷冰冰的地面。他听到厚重的石门再次打开的声音。随后，一连串渐行渐远的微弱脚步声也传入他的耳中。他感受到，整个洞窟中只剩下三个人的气息。那些被变成活死人的人质的气息非常微弱，微弱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原本充满整个洞窟的血腥气和各种药物的味道也减弱很多。他像一只虫子一样，用力向后方蠕动，把身体隐藏在两个堆放在一起的人质的身体后面，费力地昂起头，迅速地扫视一圈，随即又重新低下头。

洞窟里只剩下三个站着的黑衣人。其中一男一女两个人穿着长袍，另一个刚刚从他双腿上跨过去的人则穿着短衣。堆放在石门右边的那一堆人质的数量明显减少很多，之前被捆绑在石柱、石桌和木架上的人质也全都已经不见。原本堆放在石桌上面的那几排瓶瓶罐罐被收拢成一堆，堆放在其中一张较大的石桌上。地面上的几滩血液也已经全部干涸，在悬挂在洞窟各处的几盏昏暗的灯的照耀下显得略微有些刺眼，却是那种晦暗的刺眼。石门被关得紧紧的，像是怎么也推不开的样子。

“噔，噔，噔。”

红发男人轻轻地活动一下双手的十根手指，随即用右手食指的关节轻轻地在坚硬的地面上有节奏地敲击三下。他的手腕被捆住，但手指还能够碰触到地面。

“嗯？”

身穿长袍的黑衣男人和女人同时转过头，向堆在石门左侧的那一堆人质看去。黑衣女人伸出她留着长指甲的右手，向前一指，示意穿短衣的年轻男人上前去看看。

穿短衣的年轻男人慢悠悠地走到红发男人身边，抬起腿，踢他的腿弯。红发男人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回事？那声音是哪来的？”

黑袍女人诧异地抬起头，竖起耳朵，四处听，却没发现其他任何可疑的动静。她一步一步地走到短衣男人身边，紧盯住被绑住的红发男人。

在这一刻，躺在另一边的短发少女突然睁开双眼，身上释放出微弱的白光，一头浅棕色的短发也瞬间变成雪一样的白色。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完全松开，脱落到地面上。她的身体瞬间脱离被她压在下面的两个人质的身体，凭空悬浮起来，并由平躺的姿势改为站立的姿势。

“什么？呃……”

仍然站在石柱旁边的黑袍男人第一个感觉到不对，猛然转过身，想要冲上前去。但是，他刚刚抬起头，一看到短发少女身上的白光，便立刻捂住额头和双眼，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短衣男人和黑袍女人先后摁住太阳穴蹲下，紧闭住双眼。三个人同时感到头疼欲裂，浑身上下连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无法凝聚起来。

两团火焰同时从红发男人和年轻的黑发舵手身上升起，瞬间将捆住他们的绳子烧成灰烬。红发男人瞬间跃起，一个箭步冲上前，高举起双臂，双掌同时劈向年轻男人和黑袍女人的后脖颈，一下将他们二人击晕在地。随后，他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跃到黑袍男人面前，双掌上泛起橙黄色的光芒，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同时点中黑袍男人的面门。黑袍男人一声都没吭便软塌塌地倒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快。换衣服。”

红发男人立即把倒在地上的黑袍男人的身体放平，并迅速地封住他体内的各条主要灵脉，随即剥下他身上的黑色长袍。

年轻的黑发舵手也学着红发男人的动作，把短衣男人和黑袍女人的外衣剥下。短发少女慢慢地走向石门，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石门上的凹痕。

“什么事？呃……”

守在石门之外的两个海匪毫无戒心地打开石门。门一开，他们就被短发少女眼中释放出的白色光线射中头部。两人同时变得呆若木鸡，四只眼眶中的瞳孔同时失去光泽。短发少女双臂一抬，双手往前一推。两个海匪同时如同木偶一般转身，机械地扳动机关，重新将石门关上。

红发男人和黑发舵手分别换上黑色长袍和短衣，并用散落在石桌旁边的绳子把三个被打晕的人全部捆好，并把他们塞进石门左侧的那一堆人质之中。黑发舵手手中凭空多出一支小巧的黑色毛笔，用笔在自己和红发男人的脸上先后描绘几笔。两人的相貌瞬间变得和被他们打晕的两个黑衣男人一模一样。

“小琳，快换衣服。阿真，帮她易容。我们要尽快混出去，找机会，给将军他们发信号。先想办法把这儿的地形全摸清楚。”红发男人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和被打晕的黑袍男人一样的沙哑嗓音。

“是！”黑发舵手和短发少女同时点头。

老铁棍坐在残破的小木船上，两条毛茸茸、脏兮兮的双腿盘在一起，光着膀子，望向一片浑浊的海面。从不离身的那根长铁棍横放在他的双膝上。他浑浊的双眼不停地来回转动，干枯的双臂同时压在铁棍上方。几个年龄比他小一些的海匪紧挨着他，围坐在木筏扎成的小码头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装酒的铁壶或者皮袋，时不时地猛灌一大口。七、八个年轻的海匪围在码头的最前方，争先恐后地脱光衣服，跳到海里潜泳。

“哎！哎！哎！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两个穿短衣的小个子海匪像两只小兔子一样从紧挨着海滩的一排木屋的后面跑出来。他们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脸上满是慌张的表情。

正在喝酒的几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海匪都站起来，向两个小个子海匪来的方向看去。老铁棍坐在小船上没动，两只干枯的手不停地转动两头都已经被磨得发黑发亮的铁棍。

十二个黑衣人排列成两排，分别从木屋后方的两条通往海岛内部的小路中走出来。走在前面的两个人身穿遮住全身的长袍，后面的十个人则穿着短衣。五个看上去像棺材一样的、又大又长的黑箱子被穿短衣的黑衣人扛在肩膀上，每两个人扛一个箱子。两个穿长袍的人身上释放出强烈的阴冷气息，即使相隔数百米，也能感受得一清二楚。他们的步伐不大，却很快，速度几乎和那两个小个子海匪一路小跑的速度差不多。看上去十分厚重的大箱子似乎对他们一点影响也没有。

几个年轻海匪先后从海面上钻出来，甩干头发上的水，大大咧咧地向黑衣人走去。

“开那艘稍微大一点的船。我们现在要运货回去。”

身材稍微高一点的长袍黑衣人睁开眼睛，目光往几排简陋的码头上一扫，紧盯住一艘体积稍微大一点的船。他的语气冷冷的，像是在对自己的下属下命令。

所有的海匪瞬间把目光投向长袍黑衣人目光的方向。他们都知道，长袍黑衣人所指的那艘船是他们目前能够使用的船中最大的一艘。它大约能容纳十五个人，船头和船尾还包裹着一层简陋的铁皮。一个戴眼镜的瘦海匪正从那艘船的船舱里钻出来，一脸呆滞地望着这群突然出现在他眼中的黑衣人。

“喂！你们说开就开？经过我们老大同意了吗？”

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海匪斜着眼，瞪向高个子黑袍人，精瘦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表情。

高个子黑袍人抬起手，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遮挡在自己脸上的白色鬼脸面具。他的眼珠是暗蓝色的，与混浊的海面完全一样。他右臂往前一抬，像打一只苍蝇一样随意地挥动自己的大手。年轻海匪的身体瞬间被击飞，像一块被随手丢出去的石头一样狠狠地摔出几十米，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站在码头周围的将近二十个海匪全都楞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老铁棍！快！过来帮眼镜一块开船！”一个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个子海匪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铁皮酒壶，擦干自己嘴边的酒渍，扭过头，向老铁棍吆喝。

老铁棍拄着自己的铁棍，缓缓从破得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小木船上站起来，一步跨上码头，扭过头，看向黑衣人，混浊的眼珠用力转动，像是想要看出什么。他慢慢地走向那艘包裹着一层铁皮的黑船，拿起铁棍，一点点地解开缠住船的绳子。

戴眼镜的海匪钻回船舱里，关上船舱的门。十几个海匪先后跑向那艘船。年轻一点的海匪飞快地跃上甲板，放下上船用的木梯和绳梯。年龄稍大点的海匪则聚拢在船尾，奋力把船身往前推。

两个黑袍人轻飘飘地走上码头，连正眼都没看身边的海匪一眼，自顾自地走上宽大的木梯，一步步地踏上甲板。十个身穿短衣的黑衣人大踏步地扛着箱子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发出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他们依次踏上木梯，把五个用铁钉钉死的黑箱子平放在甲板上，随即在甲板上排成两行。

“你，你，你！你们三个，上船！跟我们一起去送东西！”

高个子黑袍人走到船边，从袖口中伸出一只黝黑的手，先后指向三个年轻海匪。另一个矮小的黑袍人则示意自己的手下把黑箱子搬到船舱里面。两个短衣黑衣人一把将船舱门推开，抬起箱子往里搬。

三个年轻海匪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绳梯，翻到甲板上。他们的动作就像猴子一样灵活。

“还有你，老东西！你也得和我们一起去！”高个子黑袍人再次抬起手，指向老铁棍。

老铁棍低声叹口气，拄着铁棍，慢慢地爬上木梯。在他登上甲板的那一刻，两个短衣人用力地把木梯拆掉，扔到码头上。

黑船缓缓地向北方开动，不一会儿就驶离海匪们修建的码头。海岛上的景物渐渐地变小，渐渐消失在海匪们的眼中。

海浪不停地翻涌，船身左右摇动。几个海匪同时紧抓住船边或者桅杆，以免晃倒。两个黑袍人像两根钉子一样笔直地站在甲板中央，巍然不动。

老铁棍一只手握紧船边的一个铁环，另一只手紧紧拄着铁棍，紧盯眼前的海面。在海风的吹拂下，他略微有些发灰的白胡子来回摇摆，遮挡住他那两片干瘪而又有些发灰的嘴唇。无数或细小或悠长的波纹在暗蓝色的海面上若隐若现，如果不仔细看，完全看不清。这些波纹汇聚在一起，就是海面下无数道错综复杂的暗流。一般的中小型民用船只如果不小心航行，极有可能在这片海域中触礁或翻船，进而沉没。正因为如此，这片海域平日里是很少有民用船只航行的。

矮个黑袍人突然向船头走去。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船舱，走到船头，站到两个正在紧盯着正前方海面的手下中间，双手紧紧握住船帮，伸出脖子，向前看。一艘黑色铁甲船猛然出现在他的眼中，正以肉眼难以瞬间观测的速度向他们行驶而来。这艘铁甲船上面没有任何标志，更没有旗帜。

跟随黑衣人们上船的三个年轻海匪同时大惊失色，吓得双腿几乎站不稳，差一点跌倒在甲板上。他们看到，这艘铁甲船径直穿过海面下方无数股交错的暗流，笔直地向他们航行过来。隐藏在海面下的暗流和数不尽的小型漩涡似乎对它完全没有影响。

“是敌人！准备战斗！”

矮个子黑袍人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微弱。他一把脱下自己的黑色长袍，露出自己身上的护身铠甲和脸上的白色鬼脸面具。三个半透明的椭圆形灵圈从他的腰部浮现出来。紧跟在他身边的两个短衣人也各自释放出两个灵圈。两人同时后退一步，各自释放出一柄漆黑色的三角形回力标。

正在这时，一股稍微大一点的海浪命中铁皮船的左侧，把整艘船往右侧一掀。三个海匪同时被掀翻，无数细小的水花飞溅到他们身上。

黑色铁甲船的船头猛然张开，露出三个黑黝黝的火炮口。两个约有拳头大小的小型炮口先后喷射出十几团微小的火光。大一些的炮口却没有立刻开火，只是向前方伸出一段距离。三个黑衣人被十几颗连发的小型炮弹打得连连后退，明亮的火星四处飞溅。

五道修长的身影先后从铁甲船周围的水面下窜出来，像飞鱼一样，飞向铁皮船的船头。这五个人身上各自围绕着三个灵圈，每个人身上的最后一个灵圈都有五个以上的光点。他们身上的海兽皮衣闪闪发亮，像贝壳中的珍珠一般明亮。

两个短衣人同时向后退，左手护在胸前，右手向前方掷出回力标。两名三阶灵师加速下落，一掌击退回力标，双脚在甲板上一点，右臂上悬挂着的护手弯刀在空中划出两道圆满的弧线。另外两名三阶灵师则释放出两根藤鞭，一左一右地缠住戴面具的矮个子黑袍人的双臂。中间的三阶灵师趁势一掌拍中矮个子黑袍人的胸口，随即用右手的双指连续不断地点击矮个子黑袍人胸前的穴位。

“咚！咚！”

两具躯体重重地倒在甲板上。两个短衣人的眼眶先后失去光泽，身体也停止活动。矮个子黑袍人也像一块木头一样仰面倒下。

“吱嘎——”

黑色铁甲船的船身突然停住，船舱左、右两侧各打开一扇门。四道身影从中冲出来。这四个人身上也分别各有三个灵圈，却是代表火属性的火红色灵圈。他们身上的铠甲也是火红色的，铠甲左前胸刻画着闪亮的金色苍灵国国徽。四个人全力加速，径直飞上铁皮船的甲板。他们四个人一跃上甲板，铁皮船的船身便立刻变得平稳很多，停止剧烈晃动。

两名拥有护手弯刀的三阶灵师再次出手，一人一刀，瞬间斩落从船舱中冲出来的两名短衣黑衣人的头颅。擅长点穴的三阶灵师率先冲入船舱内，手上释放出一双泛着莹白色光芒的玉手套。他一掌劈中一个手持匕首的短衣人的后脖颈，又一拳击中另一个手持银白色双钩的短衣人的额头，顿时将两人击倒在地。

没有武灵的眼镜海匪瘫倒在地，双手不受控制地哆嗦，但仍然紧咬着牙，并用双臂紧紧抱住铁皮船的操控机关。三个三阶灵师根本不理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船舱，冲向船尾。紧接着，四个红甲灵师也先后冲进来。其中三个红甲灵师同样迅速地冲向船尾。剩余的那一个则径直走向戴眼镜的瘦海匪。他一把揪住瘦海匪的衣服，把他提起来。

“我们不伤害你们。只要你听我们的。”

“呃……”

瘦海匪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老铁棍拄着铁棍慢慢地走进船舱。激烈的搏斗声已经从船尾传入他的耳朵。他看到，老铁棍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这场打斗和他完全无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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