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过无数的梦想,海军,老师,科学家,飞行员,甚至连卡车司机都曾在我的梦想队列中短暂的出现过。可我从未想过我会成为一个动物饲养员。
但我很快释然了。我的人生信条不多,只有五条,吃喝玩乐占据了其中四份,唯一剩下的便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在上班的第一天我便捂着自己的左胸站了半天。我清晰的听到那个快要退休的老饲养员乐呵呵的笑了,虽然他在摇着头,但却明显的笑了。
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可以改变我人生的地方。
在我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的时候,我看到了它。它是一匹狼,很瘦,尾巴大的像扫把。在其他狼都眼巴巴的望着我,用口水表达它们的喜悦之情时。只有它独自在石头上趴着,用浅笑却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喜欢它。
这便是我同它第一次见面时,双方传达出的全部情感。
饲养员的工作其实并不繁重。机械而重复的像是在循环中套进了不同的循环。我很聪明,一个立志要当科学家的小孩,起码对自己的智商有着足够的自信。所以我很快便在这种机械的重复中发现了规律,我想解放自己的生产力,我不愿意一辈子呆在这,像那个连孙女都不愿意靠近他的老饲养员,我更不愿意死在那,因为隔壁动物园的饲养员不慎把自己喂给了饿了一天的狮子。
于是它便总是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当其他狼在吃饱后,懒洋洋的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的时候,它就会离开那片地方,身姿优雅的像只狐狸,迈着高挑优雅的猫步向我走来。它的身上很干净,我甚至能看到它为了避开那些狼在地上拉的粪便,而绕了一个不大的圈子。
它只喜欢吃动物的内脏,羊的最好,牛的次之,如果当天所有的食物都是来自猪的话,它便宁愿饿着。
我无法理解它的这种行为,老饲养员在带我熟悉全部工作后的两个月后便光荣的退休了。他乐呵呵的离开了那里,走前甚至用脚狠狠的踢了一下那个用来装肉的木桶,他朝笼子里吐了口吐沫。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叼着烟走了。
我想他肯定在这里失去过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什么。
但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从他坚决的背影中我彷佛懂了斯人已逝的意思。
他不会在回来了。我如此的笃定着。
就在我回过头准备继续清扫狼舍的时候,它也望着他的背影。那是一种不属于野兽的眼神。老饲养员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它们很聪明,什么都懂,不聪明的话,怎么能逮到东西吃?”
我那时候不敢反驳,即便心底咆哮的是,它们吃的东西都是园里买的,但我依然频频点头。
“它们就是不会说话,越是吃肉的东西越聪明,这狼啊,有时候真的跟小孩子一样。”老饲养员的生活肯定不美满,因为无论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扯到小孩子,而一旦扯到小孩子,他肯定会流眼泪。
我想,那匹狼或许听过我们聊天,因为每次喂完它们的时候,老饲养员都会跟我唠两句。那天它看着他的背影,而今天,它则看着我,眼神哀怨。
我并没有办法改变这件事,即便它可能认为曾经的人走了,而新来的人会带来改变。
园里为了它们的食物均衡,每周的肉食都是固定的,有时候还会有饲料,我曾觉得这很可笑。觉得给它们吃饲料就是浪费。但后来我改变了这个想法,因为在某个月份里,我的奖金多发了500,我苦思冥想了很久才怀疑,那个月,我用的饲料特别多。
它不喜欢吃饲料。彷佛那对它是一种侮辱,所以我们的关系不好。它看我的眼神逐渐由不屑变成了敌视。我不理解为什么它是如此的特别,其他的狼都很喜欢,无论是把饲料混在哪种肉里,它们都会吃到嗓眼里在也塞不下任何东西。
可能这是它对现状的反抗或倔强?
逐渐适应了饲养员生活的我偶尔会去思考它这么做的原因。我尝试过同它聊天,它从起初的反抗,到无视,到现在的同我席地而谈。
我们聊动物世界,聊隔壁狮虎园的趣事,聊狼的繁衍,聊奖金。我们聊过很多事,我觉得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让我觉得很幸福,我觉得支撑着我换个工作的最后一根柱子都倒了。
事情如果一直这么发展下去的话,或许不错。
它喜欢听我跟它聊天,每次看到我,甚至摇起了尾巴。它最喜欢听的便是动物世界,最不喜欢听的便是我的奖金,我的父母,还有我同其他人类的所有事情。
于是我往往会在给他聊我生活的间隙插入动物世界的故事,这样能保持我们谈话氛围的和谐。
但生活往往不尽如人意,有一天夜里我的手机响了,说狼圈破了个口子,一只狼逃走了。
我知道,那就是它。
除了它,所有的狼都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它们从来不跟我聊天,从来不在意说带来的是什么,它们喜欢吃饱了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它们甚至连自己尾巴上是不是沾了屎都不在意。
我本想关了手机继续睡,可是没多久,我便又接到了新的电话。
我起床赶到了狼圈,抓捕组的人正拿着麻醉枪紧张的盯着酣睡的狼群,而负责狼圈修补的工人则胆战心惊的焊接着那个看着无论如何也不会断裂的栅栏。
“它或许真的能成功吧。”
我并不知道所谓的成功具体指什么,我只是觉得它可能是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它可能向往着动物世界里的奇妙世界。我也从未想过它或许会伤人的事情。毕竟对于那样一头挑食的优雅的狼来说,吃人肯定是一件不合时宜的坏事。
那之后我便被辞退了。我并不知道它后来怎样了。只是某次下班的路上,我看到马路对面蹲着的一条大狗很像它。
或许,就是它吧,进了地铁站的我,如此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