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在晨光熹微中,文致安和归海桐在大红门前并肩站着,一人拎着一个包袱,朝朝阳的方向望去,他们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在竹夜川看朝阳了。有点刺眼的光让归海桐皱起了眉头,这是她的眼神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锐利,就像一支利箭,随时要冲向它的敌人。这个眼神甚至比她面对归海翰钊时还可怕。
“走吧。”归海桐若无其事地轻轻地拍了拍文致安的手,并不怎么留恋。
“真的是彻彻底底的离开了,你真的想好了吗?”文致安拍拍归海桐的肩膀,再一次问道。
“快走吧,在我爸发现之前,离开竹夜川 。”归海桐好似不只不留恋,甚至还想快些离开。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留恋父亲?呵,他算什么父亲;留恋哥哥?真是的,谁是你哥哥;留恋大房子?大房子又怎样,活得像条狗似的,还不如和哥哥在小平房里开心呢!哥...我才没有什么哥哥。我除了外公和自己,啥也没有,真的,一片空虚。
文致安背着一个破包袱,右手拄着杖,左手搭着归海桐的肩膀。归海桐把他的手拿下来,把他的右臂勾着自己的左臂,搀扶着老人,一步一步朝朝阳的方向走去。路过那片荒废的草地时,归海桐朝它瞥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路上;走过林荫小道——那条去林路晨家的必经之路,也不东张西望。
走上小道上的天桥,想把小道一收眼底,向下俯视片刻,虽是晴天,但小道却显得有几分晦暗,那些树木太葱笼,像一个绿色的帐篷,把整条小道笼罩其中。只有一声声鸟鸣,此起彼落。
“海桐,你看!”文致安指了指桥下的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孤零零的在路边走着,不时摘下几朵路旁的白花,“路晨。”
归海桐朝文致安指的方向望去。也许是因为那些未消的默契,林路晨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向桥上望去,归海桐见状拉了拉文致安的胳膊,文致安也会意,赶紧回头和归海桐一起走下桥去。
竹夜川再美也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一点快乐也没有,再美的风景,只是躯壳罢了。
归海桐早已不如刚和林路晨认识时那般瘦小,但她的背影,似乎比那时更淡薄了几分。
两人一起走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什么话,也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份沉默,仿佛不说话是理所当然的事一般。刚开始,两人还有几句“累了吗?休息一下吧。”“饿不饿,吃块饼再走?”之类的问候,走了几个小时后之后,他们好像形成了一种可悲的默契,连问候也省略了,变成了眼神之间的交流。
第二天......
“海桐,总算是远离那个镇了,至少你爸不会这么快找到这儿来,来,那边有棵大树,我们去坐会儿!”文致安似乎有点耐不住寂寞了,开始说句长点的话了。
经过了加起来足有十小时的步行,归海桐和文致安来到了竹夜川的临镇,两人在树头喝了几口在山间顺手打的泉水。归海桐想起之前每次在学校外的芒果树下为各种事情懊恼,林路晨总爱问她“想些什么?”,刚认识的时候,归海桐总是回答“没想什么”,后来和林路晨熟络了,就如实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归海桐几乎是强迫自己别再想以前发生的事儿,可越是这样,那些事就越是蹦进自己的脑海里,痛苦得让自己抱着头咬牙切齿。
“海桐,想些什么?”文致安看见归海桐极度痛苦的样子,关切了一句。
“没想什么
“只是昨天老师布置了一道数学题,我想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太难了!”
文致安当然知道归海桐在撒谎,但他也不追问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归海桐在想林路晨,如果在想归海翰钊的不好,她肯定会说出来。现在叫归海桐讲心里话,会让她心碎的。
“外公,继续走吧,我想这儿还是和竹夜川离得太近了,毕竟这儿还是两个镇临界点的附近,不走远点儿,我爸很快会找到我们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归海桐又恢复了理智的一面。
归海桐扶着文致安站起来,心中不知为何陡然泛起一阵痛楚,是因为不舍吗?不,有什么值得不舍得呢?还在为那天的事而难过吗?才不是呢!那个人,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归海桐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脑海里一个霹雳......
不,不会的!哥哥不会恨我!一定不会!如果他真的恨我,为什么会教我这么多!为什么要一直鼓励我坚强,别被击垮,而不是直接在我面前说晦气话让我难过!为何当时会不顾一切被我进城找大夫,而不是把我交给我爸去管!内有隐情!内有隐情!一定是内有隐情!
想到后来,归海桐简直想把“内有隐情”这四个字叫出来......
“梧桐,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只要来找哥哥,个个都会来帮你,陪你,知道吗?”
哥哥,你骗人,还记得我说骗人是小狗吗?
你不想见我定有你的原因,我也就尊重你吧,哥哥,虽然我......
舍不得你,真的。不管你怎么说,在我没说不承认你不是我哥之前,你永远是我的哥哥;就像,哈哈,签合同。
归海桐摆正了心态,突然笑了笑,反正,离开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尊重了哥哥,也不用再见到父亲了。
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因为我舍不得你。
现在,我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