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不停地下着,夜幕渐渐降临了。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夜,除夕。在这样一个寒冷、漆黑的夜里,我没带帽子、光着脚在街上走着。
离开家的时候,我还穿着妈妈的大棉拖,但在匆忙地过马路的时候,慌忙躲闪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鞋子和我像箭一样射向两边。
回头再找,一只到处找也找不到,另一只被马路对面的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捡跑了,他举着鞋边跑边冲我做鬼脸,说啥“借你的棉拖给俺家的猫垒个窝”。
真倒霉!没法,我只好赤着脚走在冰天雪地里。我的一双脚冻得又红又肿,木木的,没有知觉了。我看着破围裙兜里的一大堆火柴,一天了,一根也没有卖出去。我不敢回家,害怕被爸爸呵斥和打骂,害怕看到妈妈哭天抹泪的那张脸。
我又冷又饿又累,找了一个背风的墙角坐下。哪怕点燃一根火柴,让我暖和一下也好,我想。
点了三把火柴,我看到了三个梦一样的场景:温暖的火炉、背上插着刀叉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的烤鹅、幸福的圣诞树,但它们转瞬即逝。
第四次,我又划了一根火柴,这回,在亮光里,我看到了奶奶,世界上唯一疼爱我的人。她显得那么温柔、那么慈祥(两年前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娑萨朗”)。
奶奶,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这把火柴一灭掉,你就会像那个温暖的火炉、那只美味的烤鹅、那棵幸福的圣诞树一样不见了。心里一着急,我索性把围兜里所有的火柴都擦亮了,这些火柴发出强烈的光芒,把四周照得像白昼一样。
奶奶轻轻地把我抱起来,温柔地搂在怀里,然后飞了起来。我们越飞越高,飞到了那既没有寒冷、也没有饥饿,更没有忧愁的地方—娑萨朗。
我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和白色的雪地靴独自在横跨过田地的路上走着,夕阳像一个守财奴似的,正藏起它最后的金子。白昼更加深沉地投入黑暗之中,那已经收割了的孤寂的田地,默默地躺在那里。
仰望星空,满天的繁星亮晶晶。一轮皎洁的弯月,微笑着向我问好。
天空里突然升起一个婴儿尖锐的啼哭声,他穿过看不见的黑暗,留下他的啼哭的辙痕,跨过白茫茫的大地和傍晚的静谧。
我的乡村的家坐落在清凉的边上,在大山后面的三面环山的一处洼地,它躲在原始森林深处,藏在大山的阴影里。一条小河昼夜不停,哗啦啦地从村东头流到村西头。
我在星光下独自走着的路上,停留了一会儿,我看见黑沉沉的大地在我面前展开,用她的手臂拥抱着无数发出黄色光晕的家庭。
我快步地向属于我的那盏黄色的光晕跑去,迫不及待地推开家门。我拍打掉靴子上的积雪,脱下外套,边呵气边用力地搓暖手,奔入内室,我看到一个天使!
瞧,他睁开了一双惺忪的眼,动了动婴儿的小手指,呵呵,他还打了个弱弱的哈欠——声如天籁。然后他在母亲的怀里香甜地入睡了。
一滴泪从我眼角滑落,这温暖的摇篮和床铺,母亲的怀抱和夜晚的灯,还有年轻轻的生命,他们满心欢乐,但是,他们浑然不知,这样的欢乐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