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声律启蒙》,念到“尘虑萦心,尘满七弦绿绮”。只是合书抚额,又忆起校园里做学生的日子。
校园里的日子,以时为单位,一天一天是缓慢地趋无。清晨慵懒地苏醒,悠然地洗漱,闲闲地去餐厅吃早饭,晃悠悠地提暖瓶去开水房,背着大书包逛赏驻足着往图书馆,照着阳光嗅着书香,望着一排排的大书柜呆呆地出神,诌几句诗发给旁人,醉在宽裕的午休梦中,沐浴着金色的夕阳在操场上打球,蹦蹦跳跳的精力无穷,看场欢喜或哭泣的电影,换了宽松衣鞋沿着橘色路灯去操场跑步,身边来来往往时不时蹦出几句吼声或歌声,浏览着豆瓣上各类友邻的闲言碎语,悠长走廊上与女同学们的不期而遇,水房中洗漱的哗啦啦水声,关电脑,爬床,睡前的唠嗑,入睡。一日间,内容丰富异常,情绪繁多充沛,神态灿烂多姿。
如今的日子,以周为单位,一天一天是哗啦啦地倏忽不见。 早上被闹钟惊醒多次后的一跃而起,三下五除二地梳洗妆扮,捧起饭菜一扫而净,风风火火出门,风驰电掣车速,着急忙慌爬楼,掂起课本,进了教室,再见天日已是正午之后。午间的片刻吃饭午休,上午的步骤周而复始一遍,再见天日时,已是暮色沉沉。到得家,拾缀完毕,未及省察,已是眠晚。只等到周五,恍然:哦,又过了一周。周周如是,每周每日各类事项精准若时钟。
时日渐久,某一日便觉得不安,内心蔓延出大片野草,枯黄营养不良。再过些时日,某一天便觉得慌乱,野草竟也不见,贫瘠荒芜成沙漠。胸怀中那个小人儿,仿如刚来到地球沙漠的小王子,茫茫然不知置身于何处。更可怕的是,一时怔愣记不起己为何人。
忙碌中,变成了一片影子。
人没了灵魂,便成了影子;影子有了灵魂,便成了人。
到了这时节,心底开始生出质疑:忙忙碌碌,所为又何。开始恐慌,惧怕不知不觉间会演变成那种:拘于狭小天地,不自知,却还昂首瞪目觉得天下唯我独尊。指点江山人事,唾沫纷飞,面上一幅他人皆醉我独醒。久而久之,面容迟钝,笑容刻薄。
我们想要的到底为何?岁月静好之下,可能是一具湮灭了自我的行尸走肉;合家欢美之下,可能是一位遗失了魂魄灵气的生活操持者。物质的丰裕保证日常衣食所安,可无法填补内心的残缺,无法获得精神的独立和成长,无法获得灵魂的宁静和愉悦。而后者,才是“我”之为“我”的独特内核吧。
所以,稳定的生活,丰裕的物质,家庭的和美固然重要,但保持个人的独特自我,保证精神的不止成长,也是不能舍弃的吧。突然就明白了那首裴多菲的被传诵俗烂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任那上帝发笑,即便作茧自缚,可还是要留着自我,多些省视和思考。不让那性灵黯了淡,生命荒了芜。
待那霜华满鬓时,心喜意足看青铜。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七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