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周以来,整座城市都飘散着某种不知名的花粉。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花粉,一旦吸入就会剧烈地咳嗽,并产生幻觉。为此,仿佛是一夜之间,整座城里的人出门都戴上了口罩。
邱柏听说最近樱花开了,而且神山路的那家植物园里的樱花开得最好,他决定约凌子樱去看看。凌子樱名字里有个“樱”字,而且一直都喜欢樱花,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果然,凌子樱很爽快地答应了,两人把时间定在这个周四的早上。
之所以定在周四的早上,是因为凌子樱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重要的课要上。大四下学期本来就是相对清闲一些的。而邱柏是自由撰稿人,时间怎么安排都可以。还有一点是,这个时候避开了周末,游人也不会很多,正好留给两个人更多的时间享受二人世界。
果然,植物园里岂止是人不多,简直没有什么游人。两人进了园子之后,发现整个园子空荡荡的,而樱花树密密麻麻地开满了花,像一片片粉色的云。四下安静极了,只有几只鸟雀在树梢零零落落地叫着。凌子樱戴着粉色的口罩,而邱柏戴着白色的口罩,他们口罩的颜色跟周围的景色很协调,而他们两人看上去也很协调——他们是十足登对的一对。
邱柏拉着凌子樱的手漫步在绿绿葱葱的植物中,欣赏着错落地生长在其间的樱花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粉色粉末——是那些神秘的花粉。植物园里的花粉特别多,他俩发现花粉是从一颗最大的樱花树飘散出来的。
“会不会这里就是城里的花粉的源头,所以人们都不敢来这里赏樱了?”邱柏说道。
凌子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然而,眼前的景色太过美丽,太过梦幻,热恋中的两人很快把疑问抛到脑后。邱柏将凌子樱拉到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轻柔地把她拥入怀中。然后,他俩摘下了各自的口罩,闭上眼睛向对方的嘴唇吻去。
一阵风刮来,一片片樱花雪片一般飘落。脚下的土地似乎慢慢开始旋转,四周的绿植和樱花树好像都在围绕着他们移动。忘乎所以的这对恋人快要迷醉了,尽情体会着这极致浪漫的时刻。
忽然,凌子樱微闭的眼睛看到地上流淌过来一抹鲜红的液体。那红色液体慢慢积聚,越来越多,几乎要盖过了她的鞋面。紧接着,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啊!”凌子樱的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
邱柏惊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脚下已经流淌了一条血的河流。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他颤抖着声音说,顺着“红色的溪流”一直走,大概走了二十多米,来到一株低矮茂盛的树木前。
那树木被一道铁篱笆围起来,样子长得奇怪极了。浅绿的树干像一个巨大的葫芦,黑色的叶片是标准的六边形,每片都有人脸那么大,像是被剪刀剪过一样轮廓平整。树枝上开着巨大的喇叭形的黄色花朵,足有水桶那么大。
在树木旁边立着一块科普牌,牌上写着:南美洲霸王龙葵,原产南美洲秘鲁、玻利维亚等国,生存于距今约6850万年到6500万年的白垩纪最末期,和霸王龙属同时期生物,并几乎于同一时期灭绝。近年由我国尖端基因工程学家和植物学家共同研究,采用先进的DNA技术培育成功。
邱柏绕着霸王龙葵走到另一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片殷红的血泊中,有一件雪白的和服,和服旁是一件浅蓝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和皮鞋,皮靴旁是一双日式女木屐,木屐旁边是一台粘着血迹的佳能照相机。
凌子樱战战兢兢地跟着走过来,被邱柏用颤抖的手拦住。但凌子樱还是看到了这一幕,这次她没叫出声,极大的恐惧已经让她叫不出来,只是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邱柏哆嗦着掏出手机,给警察局打去了电话。不一会儿植物园外响起嚣叫的警笛声。几个警察飞快地赶到现场,闪光灯刷刷闪烁着,黄色的警戒带很快在周围拉了起来。
凌子樱一头扑进邱柏的怀里,肩膀瑟瑟发抖,豆大的泪珠倾泻而出。
邱柏和凌子樱作为目击者被带到了警局。警察例行公事对他们进行了询问并做着笔录。整个过程只是邱柏在说话,而凌子樱一直蜷缩着颤抖着,像一只角落里受惊的兔子。
完成了笔录,留下了联系电话,邱柏和凌子樱离开了警局。邱柏把虚弱且惊魂未定的凌子樱送回了学校,一路上抱着她百般安慰,而自己的内心却一直悸动不已。
回到家已经很晚,可邱柏却难以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临晨四点多,他才朦朦胧胧睡去。可是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他就觉得鼻子痒得难受。一长串剧烈的喷嚏将他吵醒,他张开眼睛,发现卧室里到处漂浮着那种粉色的花粉。
他下了床,感觉脚下好像踩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他推开窗望下楼去,发现外面竟然下起雪来。奇怪的是,那雪片是粉红色的。定睛一看,那些在空中飘落的不是雪片,而是樱花瓣。粉色的樱花瓣在空中随风翻滚、飘零,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像一片粉色的地毯。
“这是怎么了?”邱柏在心中打出大大的问号,同时又鼻子发痒连打了两个喷嚏。“难道我真的产生了幻觉?”邱柏这样想着,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新闻恰好在报道这件事——从昨天午夜时分开始,整个城市就下起了这场“樱花雪”,学校、工厂、医院、商场......到处都变成了粉红色的海洋。而经过调查,这所有的樱花瓣竟然都是来自神山路上的植物园里最大的那颗樱花树。而此刻,那棵樱花树上的樱花已经全部飘落,叶子也全部掉光,整棵树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枝。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神话故事里?”邱柏自言自语道,“难道,整个城市的人都产生了幻觉?”
紧接着的下一条新闻就是关于植物园里发生的那场血案。经查明,死者是一对年轻情侣。两人来自同一所大学,男生是学播音的大四学生,女生是小他两届、同系不同专业的学妹。事发当天,两人约好到神山路植物园拍照。女生特意租来日式和服,本想留下一些美好的画面,没想到竟遭遇不测。尸体至今并未发现,但根据血液DNA检测及现场遗物,可以明确判定死者的身份。
而接下来的电视画面,更是几乎要惊爆邱柏的眼球!在植物园监控视频画面中,那株霸王龙葵的巨型黄色花朵竟然像个猛兽般“张口”将正在拍照的两人纷纷“吞进”了肚里!两人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花朵吞食了他俩,只吐出他们身上的衣物。
“我的老天,这不是真的吧?”邱柏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目前科学家暂时不能解释这种奇特的现象。据负责培育这种植物的专家称,虽然在植物界也存在吞食动物的例子,比如猪笼草吞食小昆虫,但霸王龙葵本身并没有这种习性。具体原因,还有待相关专家进一步研究。”电视新闻里情绪激动的女主播大呼小叫地播报着。
这时候,邱柏的手机响了,是凌子樱的舍友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舍友带着哭腔说:“子樱从昨晚直到现在都在发抖,问她出了什么事也不说。我们已经替她向老师请了假,你快来看看她吧。”
邱柏套了件外套,戴了口罩,急匆匆地出了门。一路上,他看到的一切全披上了粉色的外衣。粉色的汽车、粉色的树、粉色的楼房、街道。 粉色的花瓣已经很少了,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飘荡在空中。
到了学校女生宿舍,只有凌子樱一人留在宿舍中,舍友们都上课去了。凌子樱坐在床边,披着一块毛毯,正在看手机。看上去她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了很多。
“你看电视新闻了吗?”邱柏问。
“没有,新闻怎么说?”
“太可怕了,那黄色的花竟然能吃人,整个都吞了下去。”
凌子樱惊讶地说:“怎么是花?我看到是一只巨蟒在吞一只羊。”
邱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是不是凌子樱受到刺激精神出现了异常?于是他掏出手机登录了新闻页面。一条新闻映入眼帘——
近日,神山路植物园的樱花树产生大量花粉,一部分游客吸入高浓度花粉后产生幻觉。不同游客产生的幻觉各有不同,有的人感觉自己飞起来,有的人以为自己变成了巨人,有的人看到怪兽,还有的人会看到血腥场面。请广大市民保持镇静,这样的症状一般只会持续两三天,很快就会自行消退。
“难道我们看到的是幻觉?那也太逼真了。”邱柏对凌子樱说。
这时,凌子樱的舍友下课回来了。邱柏问舍友们,这些天有没有听说植物园杀人事件,她们纷纷摇头,一脸迷惑。只有其中一个姓胡的舍友反应有些不同,她家住在神山路,离植物园很近。她说她前两天看到有许多马匹在天空飞奔,但她看了新闻,知道是自己吸入了太多花粉产生了幻觉......
邱柏从学校回来,发现街道上的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空气中也不再漂浮花粉。
一周之后,邱柏从电视新闻看到了事态的进一步进展——经科学家研究,神山路的植物园之所以产生了大量奇特的花粉,是自然界对抗环境的一种变异反应。因为这个城市空气污染过于严重,雾霾天气过多,于是樱花树产生了奇特的花粉。这种花粉飘散在空气中可以极大地净化空气,却有另一个副作用——让人产生幻觉。
邱柏倒吸一口凉气,推开窗。一阵风吹来,似乎夹杂着神山路植物园里樱花的香气。